接受聯邦影業的邀請,胡金銓來台拍出了《龍門客棧》與《俠女》,以台灣山水開發武俠意象,建立起胡金銓獨樹一幟的武俠世界。而後受制於兩岸敵對的冷戰局勢,無法如願登陸中國取景,《山中傳奇》與《空山靈雨》選擇開拔到韓國拍攝。
《空山靈雨》行山走水的開場畫面,松林山勢雲霧繚繞,不僅氣韻深遠,也同步展開了敘事。旅人從寬闊的山水進入莊嚴的寺廟,原來三寶寺的老住持即將涅槃西遊,新住持人選待決,鎮寺之寶三藏法師親手撰寫的「大乘起信錄」受到各方覬覦。江東大財主文安居士帶著女飛賊白狐趕赴,暗自串通寺內弟子慧文;王將軍也帶著功夫高強的吳指揮,表態支持大師兄慧通,但住持卻也另外請了吃葷近女色,沒有出家卻精通佛法的物外法師前來參詳。佛門清淨地其實潛伏暗流,寺廟成為觀照人性的空間。
徐楓飾演的白狐甫入寺便大展身手,穿過迴堂、身掩廊下,直搗藏經閣,她移動的身體連貫寺廟空間,黑白分明的凌厲眼神勾勒各路人馬的爭奪角力,雖是竊賊卻直言直語,不似他人工於城府算計。買度牒出家的罪犯邱明則清楚旁觀僧人們受誘破戒,不拘世俗成見的物外法師反而對照出寺內弟子表面持重的假象。這些超越善惡二元,顛覆刻板印象的角色,展現了胡金銓高深的編劇功力,多線的人物關係起伏於空間之內,拉扯辯證,層次分明卻又彼此交疊,人心似乎兼有幽暗與光亮,觀影過程彷彿一趟悟道之旅,一般認為這是胡金銓最成熟的作品。
胡金銓的武俠世界從來就不只拳腳功夫,《空山靈雨》的武俠場景也延續一貫的紮實力道與剪接韻感,然而其中武功最高強的人物只出一招,隨即收手,凝鍊而節制,從劇本到影像將武俠從技巧提升到精神層次,從招式中讓渡出來的,才是創作者真正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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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靈雨》:不立文字,直指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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