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飛俠

    會讓我關注新版電影《小飛俠》的，並不是老版本電影裡那位不英俊的大叔，也不是迪斯尼妙趣橫生的同名動畫，而是某一天路過報刊亭時，看到了電影雜誌封面上一個稚氣未脫的可愛少年——那上面有《小飛俠》的字樣，而我並未在意，只是想，如果讓這個孩子來演彼得潘，確實是合適的。
 
    從那一眼那一瞬的關注，直到我終於把電影DVD塞進PS2，至少也過了數月。看了之後頗為欣慰，這一部電影，比原著的童話或迪斯尼的動畫更符合我的心意（無視老版本電影……）。
 
    普通職員家庭的女兒溫蒂，在一個夜晚遇到了會飛翔的少年與小小的金色仙子，於是帶著兩個弟弟跟著他們來到neverland……這個故事的起點屬於所有的孩子，而終點則屬於所有的成人。有人說，《小飛俠》這部童話，與《小王子》相比斧鑿痕跡重了不少，如果沒有了最後一章，就只是普通的童話而已——但是我不喜歡那最後一章。不論這一個章節將童話的內涵昇華了多少，不論它怎樣刺到了那些忘記童話的成人讓他們遺憾惆悵，但我始終認為作者懷有某種惡意。這並不是一個可以在悲劇中昇華的故事，我們看到的只有相互間的遺忘與隔膜，溫蒂不再相信自己會飛翔，而彼得潘也忘記了溫蒂會長大。溫蒂跟著成人的世界一起變老，子孫一代又一代，而小飛俠固執的站在天真、快活、沒心沒肺的童年，拒絕長大，最後他們兩兩相忘。這並不是善良的緬懷或者遺憾，我彷彿聽見作者躲在黑暗中喃喃自語——你們這些忘記了童年的大人，再沒有資格被小飛俠記得，再也沒有資格去neverland，所以我把這美好的童年世界給你們看，然後提醒你們，那扇門已經永遠關上了。
 
    這樣的結尾，不論是看不懂的孩子，還是看得懂的成人，都不會愉快。所以真正給孩子們看的動畫和電影，都把這部份淡化了。於是我終於看到了這個鮮亮的小飛俠，他是個比原著插圖漂亮一百倍的男孩子，有著閃亮的藍眼睛，蓬蓬亂的金髮，稚氣而驕傲的聲音，和好看的不得了的自信笑容——當他沮喪痛苦，風雪和寒冰將會封住neverland，而當他歡笑喜悅，春天會隨著金色的陽光籠罩大地。彼得潘不再是逃離人類的男孩，而是neverland的精靈，當他大喊「我真的相信有仙女，我相信，我相信！」的時候，全世界睡夢中的孩子和半夢半醒的大人都會跟著他一起念——這又是怎樣的奇蹟？！
 
    這位迷人的小彼得潘，也許是唯一的一個，愛上了溫蒂。他說他永遠不會忘記溫蒂，會回來聽她講關於自己的故事。少年俊秀的眉毛帶有憂傷和離別的痕跡，然後飛走，變成夜空中離去的金色流星。留下了一個長大的溫蒂，把故事傳了一代又一代。
 
    所有的孩子都長大了，除了彼得潘。彼得潘有無數別人沒有的歡樂，但是只有一種將他永遠關在了窗外——但是，只為了窗戶內的這種歡樂，便值得離開neverland去長大嗎？
 
    我並不替彼得潘遺憾，只是為溫蒂的決然而困惑，雖然那動機天經地義。
 
    小的時候看童話，看《長襪子皮皮》，看《小飛人》還有其他一些，我是真心希望不用長大。溫蒂這樣的女孩，成長的時候希望比別人更快，我也一樣——但不同的是，可以選擇不長大的時候，我不會回到那扇窗內。原著結尾，小飛俠和溫蒂約好每年春季大掃除的時候帶她去neverland，然後他自己有時忘記，然後溫蒂長大再也穿不下當年的衣服，兩個人多年後相遇只有尷尬。作者殘忍的描述這樣的畫面，無奈的大人和天真快活的小飛俠相見，小飛俠又帶著同樣快樂的孩子們去neverland，而不再理會那些被他帶去過、卻已長大的人。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無憂無慮忘記一切的彼得潘，讓我怎麼能夠喜歡？
 
    選擇離開neverland的，是溫蒂。選擇成長，就意味著選擇忘記。遙遙回首，沒有誰那天真快活的童年能裝得下長大後的自己，所以是我們忘記了小飛俠，而不是彼得潘拋棄了我們。明明是我們在沒心沒肺的長大，沒必要把責任推給那個男孩再把遺憾留給自己。可是作者卻扭曲了這一點，誤導人們的無奈和傷感，讓大家堂而皇之的成為時間的受害者，成為被小飛俠拋棄的人，卻忘了那原本是每個人自己選擇的道路。
 
    幸好，電影裡那個男孩子許諾不會忘記，許諾還會回來——這就比原著讓人欣慰得多。溫蒂雖然決定長大，將來還會老去，但是那一個吻，是真正、永遠屬於彼得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