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七。。七武士

同是農村保衛戰，人家老黑咋就能拍成這個樣呢？呵呵，當然這只是一句玩笑話。

黑澤明的片之前只看過《夢》，當時不以為然地暗想老黑真的老了吧，待看到這部《七武士》感覺則全然不同。絕不快進，影片走到30多分鐘時（六分之一片長），也只湊起了一個老武士和一個半拉子小武士而已，不必提及五十多年前的那些策馬奔馳揮刀殺戮的大場面，所謂大導演的大氣和沉得住便是如此吧。但又無需為那些似乎陰鬱的黑白鏡頭止步，事實上，整個故事妙趣橫生，足夠「娛樂」，鮮活誘人。

便如一個長相貌不驚人敦厚平常的人，偶爾的閃光卻能殺傷目光。粗看這似乎只是一個說故事能手的不凡之作，鏡頭語言平實（僅指沒有什麼花里鬍梢繚亂人眼的東西），也沒有暗藏懸念包袱（觀者最多好奇於七人和寥寥數個農民以前的背景遭遇，但是隨著情節進展自然顯露），然而老黑的野心又怎麼會僅限於講個有些傳奇的故事呢？作為某個特殊年代武士的言者，揮手一擺弄，便把武士和農民兩個階層打上了一個纏繞的結。之於山賊，他們是並肩的戰友；之於內部，他們又矛盾重重：從農民殺害落荒武士（農民求助於武士保護自己的同時又從內心裡懼怕武士），到「農民的女兒和武士怎麼能結合」，從菊千代這個摻雜這兩種身份的可疑人激動之時的一番話早已把形勢剖析透徹。再進一步，農民的自私，吝嗇，狡猾，懦弱，愚笨和武士的拼死，同情，尷尬，蒼涼，悲壯，就像影片的最後，一邊是插著武士刀迎風不動的墳冢（這個鏡頭非常熟悉，在《夢》中類似的構圖也不止一次地出現過），一邊是載歌插秧忙碌的農民，唯一一場戰爭的勝利也不屬於武士本身，"我們又失敗了，那些農民才是勝利者"，這些已經讓影片遠遠超出了情節線索的界限，深深滲透到了時代背景和群體特性的廣袤原野中了。然而，這些也遠遠不是我最大的興趣所在了。

黑則明，我尊其為大導演，真正讓我觸動的反倒是那些微小的細節——灑落在粗糙木頭地板上的顆顆米粒，蔓延山坡的無數花叢高高透光的樹冠，在大雨中漸漸熄滅的火堆，還有令人印象深刻多次出現的人物面部特寫（很奇怪，《七武士》中的每個演員好像都有一雙黑白分明會說話的大眼：P）……沒有在大場面的調度中廢小，老黑依然有著絲絲易感的觸覺。對於我前面所述兩大群體的是非矛盾，老黑即使是透過武士的瞳孔看，也僅僅敘事繪人，卻沒有板起臉來評論教育（這也是我特別反感《夢》的地方，晚年對於戰爭環保等題材的反思添加了太多的明確傾向和警世育人的說教）。

就像我以前一直胡亂猜測周星星《功夫》中的斧頭幫之舞繼承了《座頭市》農民在雨中的田地裡狂踏腳丫子那段，現在我卻懷疑一切的源頭來自於黑澤明，《七武士》中瀰漫的打擊樂連同這部影片，聲聲敲打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