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汗藥
2005-09-24 03:00:41
徐克老矣,尚能劍否——《七劍》,俠之迷思
《韓非子·五蠹》有云:「俠以武犯禁」。而徐克老怪沉寂幾年後所謂的「曠世巨作」《七劍》,或以此作為立意的基石,但見影片起始處,遙遠的京城飛來一紙「聖上諭旨」———「禁武令」。
……兩個半小時後,楊雲驄遙指皇城方向,為《七劍》續集做一註解手勢時,我內心的悲涼唯有改編一句詩以形容:「念天山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曾幾何時聽聞,梁羽生原著《七劍下天山》冗長結構和龐雜線索因為徐克「人劍合一」的創意而得以消解,這原本是個上佳的「良好開頭是成功的一半」,也成為希冀徐老怪「重撼江湖」的粉絲翹首期待的勁爆理由。然而,「立意存高遠」卻結結實實地蛻變為冰火兩重天的「異形」———劍之寒冽卻封凍了俠之熱切。「仗劍行俠」,在中國古典文藝中是相當高雅的審美意象,「劍俠」甚至成為難以分割的有機體,而「俠」之氣韻的迷失和湮沒,導致《七劍》只空餘下物質形態的意義,不過是一組沒有靈魂的鏡頭拼裝。
見劍不見俠
《七劍》無疑是一部涇渭分明、對立明顯的主題先行作品,影片以京城裡的最高統治者發佈「禁武令」,引發以人頭換銀子的傭兵(這個詞彙比官兵更貼切)對於民間練武人士的大肆屠殺為起點,禁武的暴力機器和被迫反殺戮的七位天山劍俠展開了一場兩個多小時的善惡對決———多麼簡約,如此簡約的是非判斷將原著中的國恨家仇、民族大義均一攬子消納,就立意而言的懸念,一開篇即大白於天下,不由讓人默數起近年來諸多號稱史詩的好萊塢白痴大片,如《特洛伊》等。配合被濃墨重彩(正兒八經塗臉上的)妖魔化和符號化的傭兵戰士們輪番表演殺人,「一根筋」的立意苦果已悄然種下。
當然,簡約的立意也能引領豐富的內容,但是必須配合以妥帖的情節鋪墊,然而,《七劍》當中,俠之為俠交代不清,而惡之為惡也語焉不詳,好像每個人物都背負著大小不一重量不等的秘密,就是搞不明白啥時候給你露一下餡,尤其是歷史上真有其人的山西名醫傅青主,片中改裝成明朝刑部劊子手出身,從極惡濫殺到極仁不殺到超仁再殺,兜這麼大一個圈,卻只有結果難見過程。而轟轟烈烈的「七劍下天山」段落,兩個愣頭青驚詫莫名地接了劍,竟彷彿醍醐灌頂獲得神啟一般,稍微比劃幾下就見性成俠……其實這暴露了徐克一向以來遭人詬病的陳詞濫調———「形式大於內容」,或許是過份迷戀自己的精巧創意,典型徐克招牌的「異化」病症發作了,上次發作是2001年的《蜀山傳》,這次也類似,「劍」凌駕於「俠」之上,於是見劍不見俠。那些名字聽上去「翩若驚鴻、宛若游龍」的寶劍,將執掌它們的「俠」,遮蔽得面目依稀模糊,如果不到影片的官方網站查閱,很難一一對號入座———不過,這倒是推廣網路遊戲的好兆頭。
話說回來,「劍」畢竟還是掌握在「俠」的手中,若然演員能跳脫出劍的光芒,一樣能夠氣宇軒昂,可是,徐克並非一個能夠激發培養演員的導演,就過往而言,他的作品中演員若是出挑,或是本身演技純熟(如張曼玉之於《青蛇》),或是與角色契合妥帖(如李連杰之於《黃飛鴻》)。《七劍》中,最招搖的無疑是雕琢痕跡最重的大反派風火連城,孫紅雷舞台劇方式的著力表現將七位劍俠本來就擁擠的演繹空間折騰得更逼仄,「俠」們近生活化的表演處理,反而使形象更加寡淡———看不見俠氣干雲,倒覺得反派們舉手投足妙語連珠頗為可愛。
見武不見俠
立意的簡約、情節的單薄再配合上演員的蒼白表現,《七劍》在創意原初渴望達成的「浪漫主義武俠巨製」理想,最終卻是暴力肅殺的武打場面先行搶佔了觀眾的眼球,成為本片最大的看點。雖然必須看到影片在武打設計上做出的強大努力,徐克此前一直聲稱《七劍》將以「真功夫」示人,於是影片完全揚棄影迷印象深刻的程小東式飄逸靈動的寫意風格,這或許是對於吊威亞飛來飛去違反地球引力風尚的一種「反動」,硬橋硬馬的洪拳宗師劉家良親身上陣,董瑋和熊欣欣在近身搏擊和飛身騰躍上的強調,都增加了打鬥的真實感和緊張程度,節奏和切換上都具有相當的觀賞性。但是,電影以「劍」得名,卻放棄傳統認知的輕盈一路,多用劈、砍、刺等力量型動作,甚至還借用執棍的方式執劍———劉家良轉動莫問劍時不免被聯想到「五郎八卦棍」,而辛龍子的競星劍倒似兩把匕首,均與以往「舞動」為主的執劍方式大相逕庭。《七劍》的武打「真」則真矣,卻「尚武」有餘,「任俠」大大不足,視覺上與「浪漫主義」難扯瓜葛。而且,最重要的是全片武打中均瀰漫著過份血腥的暴戾之氣,首映時曾引發部份觀眾生理反感導致離場,而在香港更被分級為「二B」——— 不允許18歲以下人士單獨觀看,如此尚武嗜血的場面呈現,非但不能給人以魔高一尺俠高一丈的愉悅,倒是產生都墮入魔道殺劫當中之感。
如同片中孩子們吟誦的「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於人曰浩然」。總體而言,《七劍》是徐克迷失了武俠電影方向的一次迷航,這是俠氣的迷失,出於對他的感情,我寧可將金素妍扮演的高麗女奴綠珠與甄子丹扮演的楚昭南的愛情戲理解為對開拓韓國市場的妥協,而缺乏常識地將紅衣大炮叫做「小鋼炮」只是紕漏,這些均不足道。可是,現今兩鬢斑白的徐老怪此次仗劍江湖卻成擱淺之旅,他的迷失構成的「迷思」,或許應放置在香港電影甚至華語電影的大氣場中加以討論,方能發現真問題,或能求解出真答案,重樹華語武俠電影的浩然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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