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Maggie張

大二那年我十七歲，正是年少春衫薄、狂妄不可方物之時。有位很好的朋友向我推薦亦舒，我很是不屑：「什麼也舒？不會是瓊瑤之屬吧？」，她沉默良久：「非也非也！她……比較斬截。」。於是看了《玫瑰的故事》，在驚艷於作者的才情爽利瀟灑之餘不免想：若拍戲，誰可以演那個六十歲還可以風華絕代顛倒眾生的玫瑰呢？那位朋友又不辭辛苦地為我找來了《玫瑰的故事》的video，說導演是楊凡，還說亦舒阿姨曰全香港只得他這一個攝影師會拍女人。在朋友家裝修得美輪美奐的客廳，我捧著平生第一杯真正非速溶的咖啡屏息心跳手心出汗地終於等到玫瑰出場－－－原來是個剛出爐的新鮮熱辣港姐！－－－而且她真的不能算是美。大失所望之際我終於明白：原來這世上本沒有玫瑰，若有，她也不是我這一朵。

    過了大約半年我又看了一部戲《旺角卡門》，對裡面的女主角印象至為深刻。不不，別以為她是漂亮的，她身上自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看到她哭泣的一瞬我恍然驚覺：什麼叫氣質？我不是一直不明白嗎？原來那一刻我才知道：於我而言：這種女人就是氣質的代名詞。落幕時我睜大了眼睛看片尾字幕，領銜主演：張曼玉。張曼玉？有沒有搞錯？？？這……就是當年那朵塑料玫瑰？難道她借屍還魂了？

    後來一直喜歡她。我的《線性代數》、《牛津雙解辭典》、學校配給的書櫥乃至蚊帳上全貼滿了maggie張的不乾膠，保持了兩年的校級文明宿舍因為我的「不文明行為」而壽終正寢。然而我還是義無反顧。我搜羅了當時所能找到的所有她的圖片、文字、錄影帶，為她的每一次得獎、轉型歡欣雀躍。

    工作了幾年是不大看戲了。這社會本就特別富有最現實最深刻的戲劇性我們還看什麼戲？但有時候還是想發發夢，於是又找vcd來看。看什麼？當然從maggie張看起。一部《甜蜜蜜》未看時我頗為猶豫：黎明也能演戲？張曼玉＋黎明那是什麼餡兒什麼味兒？陳可辛有年頭不拍戲了吧？他還行嗎？……而且，至關鍵的是：maggie張還沒有老嗎？所有的疑問在我看戲的時候都溫柔地崩潰了。有多久沒有這樣讓自己感覺美好的時刻了？我放肆地任由自己的感情決堤，這世上有一種女人，她們的魅力讓異性心嚮往之讓同性妒忌，我永遠也忘不了跟一個長得挺美的女孩子陶醉地說起maggie張和她的《甜蜜蜜》時她艷羨兼夾失落的神情。

    當然還有《阿飛正傳》，是王家衛讓張曼玉生動了起來，是王家衛讓她完成了從一個虎牙女仔向絕對女人的轉變。記得《東邪西毒》嗎？我看到杜可風讓燈籠魅影在已近不惑的林青霞臉上飛旋，波光鱗影在劉嘉玲的美腿上緩緩掠過，我著急地等maggie張的出場。她來了，這是怎樣的一幅構圖！四方的框框住她面部的大特寫，框住她欲破繭而出的慾望，框住她欲說還休的雙唇，框住她不動聲色的眼，還有手上的那朵花……誰說她不是玫瑰？是的她是的，她是一隻略帶憔悴略帶嬌羞的白玫瑰。

    咿咿呀呀……，是什麼在說話？是violin。踱著不疾不徐的蓮花步，曼舞著婀娜多姿的腰身，她生來就是穿旗袍的。到底是誰的《花樣年華》？maggie的花樣年華行將過去，在她即將凋謝的時候她再度揮舞起自己最女人的姿勢。她老了嗎？當然。因為她永遠也回不去二十八歲。她老了嗎？沒有。有誰有她美得幸福平和雍容自信？

    聽聞王家衛要拍《永遠的尹雪艷》，主角初定是鞏俐。我彷彿又看到春節聯歡晚會maggie張和梁朝偉出場的那一曲，她臉上那種不在乎花樣年華老去的輕笑。真的，有誰配做一個傳奇？只有maggie。鞏俐……不是不好的，但，你有沒有發現，在張曼玉每次微笑的時分，她都在提醒我們：我－－－maggie張－－－才是那個不折不扣、千年道行的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