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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愛--The Night Porter

午夜守门人/狂恋/魂断多瑙河

6.6 / 14,990人    118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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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城

2005-12-01 05:23:23

《夜間守門人》:打著「性虐」的幌子


文/故城

「這不是一個色情故事,這是一個聖經故事。」
——馬克斯

從結尾開始
長長的隧道透著腐朽乾澀的味道,架著空殼的男女被黑暗襲上軀幹,翹首企盼的愛戀與性慾頓時轉化為相互守護。天微微明,烏雲中皸裂出一道口子,撒下來些許晨光,一對男女攙扶著挪著步子,絲毫沒被這晨光滋潤、感動,他們腦海中依稀還有些遺憾、有些沉淪,但那很快就在兩聲槍鳴之後揮飛煙滅了。很難說是死亡帶走了他們還是他們帶走了死亡,至少面對死亡他們並沒有畏懼過。

對於[夜間守門人]結尾的死亡,評論眾說紛紜。其中也不乏針砭者,他們說這是一種逃離、欺騙甚至是另一種高潮的來臨。當然其論調多是基於性虐待本身,故意淡化感情的因素,甚至對男女主人公的愛慕隻字未提,這多少讓人有點上當受騙的嫌疑。如果是這樣的話本片的「情色」兩字乾脆調換個位置,堂而皇之稱為「色情片」也未見不可。然而實際上在我看來「性虐」僅僅是一個幌子,性與愛的微妙關係以及人物內心世界的探討才是本片的精華,其中影片結尾的死亡完成了兩性自我意識的覺醒與自我靈魂的解放。

男人與女人
影片的故事在1957年的維也納與二戰納粹集中營間反覆閃回,馬克斯是一個酒店的夜間守門人,他習慣於晚上關掉大廳的燈,獨自一人坐在前台,恍然若失於幽深的黑暗,或許只有在黑色中他才能找到慰藉靈魂的顏色。馬克斯與住在酒店的伯爵夫人有一種曖昧不清的關係,在他身上似乎有一種男人特有的掌控力,也有一種大多數男人沒有的羈絆感。一天,從美國到來的夫婦打亂了這個男人以往的沉穩與自信,他變得唯唯諾諾,意識會不知不覺把他帶回集中營時期。那個曾經給他帶來無比快感和陶醉的女人多年後再次出現在眼前,他不知這是上帝給予的恩賜還是降臨的懲罰?

而對於那個女人,她也無可救藥的捲入了對這段「夢魘」的回憶當中,那個變態的軍官再次出現在她面前也許最開始是痛苦的,揮之不去的記憶一幕幕地重現,它逐漸轉變為一種調味劑,抑或者催化劑,讓她興奮也讓她沉淪。一種久違的慾望被記憶挑逗出來,快感不厭其煩地滋生、蔓延,就像注入身體的酒精,微溫的氣息逼迫身體的每個毛孔拼命吮吸殘留的性慾。

對於兩個人在集中營中的記憶其實並不光彩,馬克斯對性有歇斯底裡的追求,他在年輕的猶太姑娘露西亞身上找到了最佳的發洩點,他不斷用古怪的手法戲虐露西亞的酮體,添食傷疤、捆上結實的鎖鏈挑逗都是追求快感的手段,他們一次次讓高潮引導愛慾迸發,讓性成為愛戀的導火索。集中營中馬克斯與露西亞之間這種施虐與被虐的角色看起來並不那麼對立,兩個人更像熱戀中的情人,在罪與性的糾纏中提煉起了純潔的感情。

影片對男人女人關係的描述最精彩的一段是歌劇院那段,鏡頭在舞台演出、坐在前排的露西婭以及坐在後排的馬克斯之間來回切換,構成了一個多層次的敘事空間,再鋪之以人物內心合閃回畫面,淋漓返致地描繪出主人公內心的情感世界和人物間情感的交流。莫扎特[魔笛]的音樂不僅為集中營中一幅幅虐戀場景做著伴奏,而且也反映喚起現實男女「重逢」的激情。

性與愛
然而在現今的維也納這種感情對兩個人來說都成為負擔、成為罪孽,感情被邪惡裹挾起來,變得墮落而晦暗。這段畸形的感情在外界看來是不可思議的,軍醫與性奴隸儼然成為情人,若干年後他們得以將激情在對方身體中燃燒。但是男人納粹的身份與女人納粹惡行見證人的身份註定兩個人的生命不會波瀾不驚。納粹分子以及黨衛軍要男人交出女人,因為她見證了太多集中營裡的惡行;警察也在尋找女人,她的失蹤讓丈夫陷入惶恐與不安。

如果兩人的關係只停留在性的層面上,那麼女人當然會在與男人重溫舊時歡愉之後逃之夭夭,既逃離納粹分子的圍追堵截,又讓自己回到平靜的生活當中享受生活;男人也可以痛快地把女人交給納粹分子,任由他們千刀萬剮,而自己依然我行我素,避免贖罪與懺悔,避免在監獄與唾罵聲中度過餘生。然而這樣的性是簡陋的、鄙俗的,甚至帶有某種欺騙性質,它僅僅成為譁眾取寵的綵頭,更無法深入到去探討人類自身生命的價值。

如果我們能說[巴黎野玫瑰](Betty Blue)是愛到極致的性,那麼本片講述的是性到極致後產生的愛。兩個人在集中營中的施虐與受虐或許還僅僅是為了滿足生理上的快感,然而隨後的再次相識,這種快感迅速從思念轉化為難以割捨的愛戀,他們彼此間頓時產生的依賴感和歸屬感盤踞了兩個人整個的靈魂。由性催生的愛在影片的後半部份成為了主調,兩個人把彼此封閉在一間公寓裡,艱難度日。儘管他們缺乏基本的食物供應,但被性點燃的愛在兩人軀體裡熊熊燃燒。雖然我們並不曉得那呻吟是高潮來臨的極樂,還是飢餓難耐的痛苦,然而肉體與切膚的愛已經毋庸置疑地成為連接兩個人的情感紐帶。

性與愛孰是孰非的討論早已司空見慣了,影片[巴黎野玫瑰]和[夜間守門人]雖然對性與愛的關係有「雞生蛋,還是蛋孵雞」的差異,然而主體立場上還是統一的,性與愛是不可割裂的整體,兩者共同承擔了傳承人類感情的責任。本片將情慾與愛情交織糾纏在一起,赤裸裸地暴露出來,馬克斯在片中的一言擲地有聲:幽靈,誰能抗拒?幻覺,那聲音和肉體,人生的極樂世界……

性愛與死亡
影片的結尾就像我在開頭敘述的那樣,兩個人在大橋上被黨衛軍的餘黨射殺,晨曦映照著橋頭的兩具屍體。在公寓彈盡糧絕、走投無路的時候,這對戀人終於選擇了死亡,他們穿上集中營中穿過的制服,用最體面的方式迎接死亡。他們互相攙扶,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氣息。然而兩人並不畏懼,如果死亡能換來又一次相聚,那又何嘗不可?人物在倒下那一瞬間,並沒有幡然悔過的悲涼,反倒在無限的沉重與陷落之後,我們看到了重生的喜悅與輕盈。或許愛與性都到達極致時人們只能選擇死亡,因為只有死亡才能讓愛與性永存、重生。

在死亡面前,性愛那時顯得異常脆弱。我們或許只能承認這樣一個事實:在性愛面前,死亡是唯一的歸宿。影片[巴黎最後的探戈](Last Tango in Paris)中作家保羅慘死在讓娜槍下,完全是影片開始那場久旱暴風雨般瘋狂的做愛。大島渚也絲毫不吝惜地對性愛與死亡投入筆墨,[感官世界]織起了一張愛情與死亡的網,一邊愛一邊折磨,一邊窒息一邊勒緊。重生抑或是毀滅既是終點也是起點,愛情的背後是毀滅,毀滅後又有重生,而死亡就是那誘人的罌粟,專門引誘渴望性與愛的孤獨心靈。

寫在結尾,不談政治
時異事遷,70年代義大利導演Liliana Cavni的作品依然瀰漫著人性的光輝。影片用人性的鏡頭語言闡述了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它也許並不悽美,也並不浪漫,然而卻真實地重現了邊緣人物的內心世界。影片用性搭建起來人類感情的寄託,用死亡引導這種寄託到達最後的歸宿。雖然評論界並不都認同影片中馬克斯與露西亞之間感情的存在,他們更情願把影片劃為純粹的性虐待範疇,但這都並非本片所要傳達的本質。身為女性的Cavni並不只想讓性喧賓奪主,唱獨角戲,她儘量把規避一些直接的性行為,更多的用一種儀式性筆調描寫性與性交。更加之導演女性特有的細膩讓影片的故事娓娓道來,情感的交流與人物性格的曝露融為一體。

本片的政治意味其實很淡,導演把故事發生的地點設置在二次大戰的中立地帶——維也納,就是力圖和政治劃清界線,她既不願意讓這樣一個敏感的話題與性搭上關係,也更不願意讓影片過多糾纏於政治。儘管影片公映後所謂「納粹復辟」等評論層出不窮,但那都是在誇大本片的政治意圖與傾向,本片最大的亮點在於用儘可能客觀和「中立」的眼光,以一種理性角度和心理分析方法著眼人性複雜面的探究。

另外,本片在講述性、愛與死亡的同時,還流露出導演對社會的不信任,所有生活在馬克斯周圍的人都一步步將兩個人推向死亡,他們無一不是將兩人推下懸崖的劊子手。這樣一個爾虞我詐的環境下,性成為唯一還純淨的東西,主人公也順理成章地依賴一次次高潮讓愛迸發。當然,雖然導演對社會的不信任也最後導致影片悲劇的調子,但人物的覺醒與死亡的重生讓結尾淡淡的憂傷中又透露了些許的亮色,也讓影片更加得耐人尋味。


05/02/04 3:24 發表於3月2日廣州新娛樂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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