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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達神曲--Our Music

我们的音乐/高达神曲/神曲

6.8 / 3,117人    80分鐘

導演: 尚盧高達
編劇: 尚盧高達
演員: Sarah Adler Nade Dieu Rony Kramer Simon E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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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城

2005-12-01 08:11:23

《我們的音樂》:戈達爾的神曲


文/故城

我現在已經老了,人越老想得越深,水面上的事情我已經抓不住了,我在水底思想。
——戈達爾

我看的上一部戈達爾的影片是[阿爾法城](Alphaville),整個晚上我腦子裡只有叛離、逃亡與贖罪,這般全身過電的夢魘至今還留有餘孽,它會挑個明媚的白天,從脊樑刺激我的神經中樞,毫無徵兆的,也毫無休止的。那天,我讀雪萊的詩,發現那夢魘離去了,再也沒有找過我。但隨後一種悵惘、一種若有所失的迷惑又不自然地把我捲入了另一個困頓的世界。「世界沒有了星星,世界的光源可以沒入無邊的混沌和黑暗。」今天,我看了[我們的音樂](Notre Musique),去尋找夢魘,去尋找地獄。

地獄
看!四週是茫茫的一片斷瓦殘闕/我們祖先的家宅已經坍塌、毀滅/只見勝利的敵人馳騁在國土上/而我們的戰士都以橫屍沙場/唉,以往令人歡愉的琴弦脆裂了/我們鄉土的情趣妙舞也沉寂了/只有戰歌傳揚起來/我們耳中還似響著廝殺聲和劍戟的錚鳴。(1809年)

這首雪萊的詩像雲雀那般的高亢,地獄的煙火騰空而起,劈開黑暗的兩極。影片的開始也是如此,黑白的影像中我們看到印第安人的頭顱、翻動的屍體、蓬亂的散發與暗流的血漿,這些看似夢魘的乖張歷歷在目時,我們才發現那是珍視現實的記錄。我搜索記憶的冥想,地上跪求寬恕的婦女,「饒恕我們的罪過,就像我們饒恕那些在我們身上犯下罪惡的人們。」(Forgive us our trespasses,as we forgive those who trespass against us.)

現在,只有「恐懼」在麻痹的大地上/率領著戰爭、災禍、悲傷,闊步而行/它在戰場上停下來,細心聽了聽/便急馳而去,讓「地獄」和「死亡」來橫行。(1810年)

衛道士們支配著戰爭,軋過漿河、頭顱、四肢、靈魂,為的只是野心、虛榮、權力、財富,「你罪惡的皇基,那巨大的魔爪——『這就是你的業績,君王!』」地獄不是這樣嗎?膜拜著撒旦,猖獗的繁衍罪惡。一切虔誠都成為罪惡的種子,枯萎的生命被邪惡滋養。趟過這混水的人們被折磨得體無完膚,扭曲的面龐,腐爛的血肉。也許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地獄,如果存在的話,那會是塵世。

煉獄
天主教管人生前罪惡沒贖盡,死後靈魂暫時受罰的地方叫煉獄。從英文Purgatory的詞根Pure來看,那是一個淨化靈魂的地方。雪萊的詩傾注了天真與率直,我在他那裡很難找到這樣一個罪惡與清白共存的地方,即便是一塊小小的空間,它也不存在。

一刻,影像來到一座威嚴的正在修葺的圖書館,三個印第安人的語言直白而尖銳,他們對權利和自由的渴望凸現無疑。面對他們的詰責與質問,老人無言以答。人類從降生下來起就不懂得如何救贖,我們全副武裝奔向滅亡(extermination),強者欺凌弱者,強者之間又是弱肉強食這樣循環往復。世界從來就沒有打算終止這些,從人類用自製的鋼矛刺穿荒野里第一隻野兔開始,到荷馬(Homer)筆下阿凱亞人渡過愛琴海發動浩劫般殘酷而持久的特洛伊戰爭,再到廣島上空騰起的蘑菇雲與地面的殘亘斷壁……

煉獄中的那個女孩對於死亡的觀念頗似雪萊,雪萊在致友人信中寫道:「靈魂豈非就是使一個有機生命成為如此而非如彼得東西?當地上的花朵枯萎,那使花朵成為花朵的靈魂起步仍舊存在?……或許,死後的存在仍然是現實的存在,只不過換作了另一中存在形式罷了。」最後,女孩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耶路撒冷,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被射殺,被以色列士兵以自殺襲擊的恐怖份子射殺。

時間在那一瞬間靜止了,[阿爾法城]中銀河的中央沒有過去,也沒有將來,只有現在。時間僅僅是一個符號,我寧願相信真的存在那樣一個地方。因為在那裡天堂與地獄都化為烏有,沒有罪惡也沒有聖潔,女孩可以平靜的安息了。

誰講過無言的死底故事?/誰揭開過死後景像的帷幕?/誰到過去這廣闊的墓穴里/把它下面的陰影向人描述?/或者把對現世的愛與恐懼/和未來的希望聯在一起?(1816年)

天堂
一種渺冥靈氣的莊嚴的幻影/雖然不減,卻在我們中間漂泊/它來訪者五常的世界/倏忽得像夏日的風在花叢里潛行/像是月光卸下了山中的松林/它以流動不定的實現照耀人的心和容顏/它又像黃昏的和諧與彩色/象形也下鋪展的劉雲/象音樂的繞樑的餘音/像一切優美的十五那樣可貴/但由於它的神秘,更令人欣慰。(1816年[贊智信美])

而現在的戈達爾似乎從絕望的泥潭裡超拔出來,那些被無情地淹沒在現實的黑流底下的憤慨抑或復仇似乎儼然轉化為平息的沉思。在幻妙的天堂,人類的生活安詳而平靜,人們不在去思索天堂里有什麼,那適身的衣著,隨身聯翩,輕柔的肢體,隨著生命的樂曲在其中跳躍。

在眼前的花園、田野、或叢莽間,我無法斷定那是快樂的喘息、顫抖,還是迷惘的踱步、思索?在戈達爾的影像中,從來都是無倦怠的永遠戰鬥,從來就沒有這般的亦是亦非,他先鋒的筆端似乎尋找到歸隱的靜謐,遁世的逍遙。

看[我們的音樂]前如果有人問我看到「地獄」、「煉獄」和「天堂」我會想到什麼,我想,那會是[神曲]。自此以後呢,我想那會是[我們的音樂]……


04/12/20 12:24 發表於05年2月下[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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