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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友大漠

2005-12-14 06:25:05

阿巴斯電影評論之五


 追尋之五:虛無的力量
    2000年,阿巴斯以《風再起時》獲得了威尼斯電影節評審團大獎。據說,阿巴斯在獲得該獎項後表示,他再也不參加電影節,將拒絕一切來自電影節的獎項。
    在我看來,阿巴斯這樣說既不屬於功成名就,也純非他執意要將機會留給年輕人。我覺得,這部電影帶出的思索足以讓阿巴斯有萬念俱灰的感覺。
    人活著是為了什麼?人生是在等待什麼?你等待的東西能讓你獲得意義嗎?你難道不是一直在為一些無意義的目的做著無意義的努力?你的努力你感覺到過嗎?得到之後,你珍視這些努力嗎?
    這些簡單而又複雜的問題,足以摧垮每個人,尤其那些善於總結與思考的人。我想阿巴斯就是這樣一個人,前文提到了他對友誼、對生命的激情與活力、對愛情、對死亡種種尋找,探討完了這些,阿巴斯還會剩下什麼?連死都結束了,下面還會有結果嗎?如果有結果,我也不相信,這會是阿巴斯這個凡人能夠解釋與回答了的。
    畢竟,阿巴斯無法在有生之年,開啟另一個非生世界的大門。阿巴斯只能走進虛無,他的虛無,既帶有薩特式虛無的情感色彩,率性直觀,同時又具有海德格爾式虛無的空茫。
    我猜想,阿巴斯在構思這部影片時,一定會時常抬頭望一望天空,天空中也許根本就沒有星星,但一定有風,有很清脆、很爽朗的風,這風聲有時候就像是一種生命的呼吸。
    《風再起時》是香港人的意譯,英文為「THE WIND WILL CARRY US」,我喜歡英文原文的這種感覺,「風將帶我們而去」,多好的感覺,我們就像是被挾帶著送進了風中,我們在飛,在輕盈地飛,沒有人知道我們哪一天會墜落,也沒有人知道我們可以飛多高。
    我以為,這是阿巴斯技術手段最為成熟的一部影片。它的鏡頭選擇與剪輯處理,沒有了隨意性,基本擺脫了平緩的敘事鏡頭。在這部影片中,和主角巴扎有過接觸和建立過關係的,除小男孩發仔之外,幾乎都被安排在畫面外,在畫面內的,也往往是些無法看到的面孔,比如要急救並為老人看病的醫生,比如巴扎的同伴,他們均在畫面之外,你只能聽到他們的聲音。好像巴扎就是一隻飛翔的鳥,他能夠看到同伴們的身影,但無法注視它們的眼睛。
    而故事本身也是如此。巴扎和三名工作人員來到庫德斯坦的一個村落,目的並沒有被說明。接待他們的只是一個十歲男孩,巴扎對一名彌留在病榻上的老人充滿興趣,老人的病情時好時壞,牽動著巴扎的心。來到小村的巴扎幾乎跟外面的世界失去了聯繫,打手機要跑到高山頂上才可以。除此之外,巴紮在村里無事可做。後來,與他同來的同事悄悄地溜了,老婦人也終於死去了。巴扎隨手拍了幾張送葬的照片,就離開了村子。
    按照通常的欣賞習慣,在看影片時,我會猜測巴扎的職業,當巴扎掏出相機時,我覺得巴扎該是一個圖片社的攝影師,他此行的目的應該是來拍攝一個有地方特色的葬禮。
    但顯然這是一廂情願。我們為什麼會執著於一點,正是因為還不習慣沒目的的電影思考,在思考的同時,我們會盡力地讓人物歸位。這樣,就可以分析他,把握他。
    這部影片讓我明白,歸位根本就沒什麼意義。儘管你可以總結一段時間的人生目的,但你怎麼又能總結得了整個人生的目的與意義?
    巴扎離開了,我想他離開的原因,並不是他完成了任務,而是他洞穿了最深刻的虛無。
    現實生命的孤獨與曾經的急功近利,是一種悖論。既然是孤獨的,為什麼又為了別人而捲入一種目的中,在捲入中,付出代價的只能是自己。
    有人說,阿巴斯在影片中展現的西亞達拉村,高高低低的就像是迷宮一樣,我覺得,對於巴扎而言,他踏入的就是人生的一個迷宮。他剛開始進入這個村子的時候,並沒有選擇從村子的大門進去, 而是從一個小道爬進了村子。這種非正式的進入,是一次偶然的進入,在這樣的進入中,他身迷其中是必然的。
    此外,我覺得巴扎跑到山頂上去打手機,也是很有意味的設計,這不僅僅是電信通訊的問題,巴紮上的是一座接近目的的山,讓他領會別人意圖的山,但在那個至高點上,巴扎卻遇到了一次意外的事故――死。為了別的目的挖土坑的人,最終埋葬了自己,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意義?
    這部影片,在讓我感到思想上與技術上的滿足之外,也有些不快意。我覺得,技術的成熟在某種程度上增加了阿巴斯的匠氣,而思想的深刻又使很多帶有說教色彩的內容裸露了出來,很刺眼,很不舒服。對阿巴斯來說,這不是什麼好事。一個藝術家、一個從事創作的藝術家,他不應該對於一些事情過於透徹,他需要有探索性的東西,讓欣賞者覺得朦朧有意味的東西。這樣,他才會不斷地從一個超越到另一個超越。
    而阿巴斯再往前走,顯然已經很難了,我想,這也許是他不再三加評獎的另一個原因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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