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Leon

    人的偏見有時候是很頑固的，兩年前一幫朋友聚在一起看碟，xxtna幾次推薦「這個殺手不太冷」我都沒在意。港味十足的名字，一聽是個動作片，心想就算拍得好又能怎樣？我喜歡機智的對白和動人的情感。然後是大家雲聚雲散，我離開深圳回了家。一天在FTP伺服器的叢林裡找點東西，沒找到，順便下了些奧斯卡獲獎影片的主題曲來聽，其中就有Sting的Shape of My Heart。非常動人的一首歌，每一個弦音都讓你為之顫動，彷彿有忍不得的傷痛在和風麗日中慢慢滲出來，又好像負重已久突然卸去全身的重負卻又無法輕鬆。過去已經不堪回首，未來依然一無所知。

    因為這首歌，開始想看這部影片。在網上一查才知道他地位的特殊，老葵把他跟《東邪西毒》、《離開拉斯維加斯》並稱為「划過我記憶的三把刀子」。因為手上沒有DVD，看的是剪過的美版，感覺不完整，敘事有些粗糙，情節突兀而且缺少細節。比如故事結尾Leon對Mathilda說你讓我感受到生命的喜悅，就感覺很牽強，影片中沒有體現出來。看了馬路秀影評補全的24分鐘內容的介紹，一切都銜接起來變得完整了。

    片中Leon喝的牛奶就像一條細細的紅繩串起諸多如銀片般閃閃發光的細節。

    它是故事的引子，Mathilda幫Leon買牛奶回來看到了一家人遭滅門的慘狀，然後去敲Leon的門，經過令人窒息的幾秒鐘猶豫之後，Leon打開了門，從此兩人的命運連在了一起。

    Leon是個冷靜而優秀的殺手，但整部片子裡有兩次他在喝牛奶的時候因為Mathilda的話而弄灑了。第一次是Mathilda問他的名字，他回答：Leon，Mathilda說：Cute name.第二次是Mathilda說： Leon? I think I'm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Leon把牛奶灑了一地，然後默默地擦拭衣服，不作回答。Luc Besson在最初的劇本里寫道：Leon's milk goes the wrong way. She calmly said it, laying on the bed, spread arms. Like a simple truth. Leon got milk everywhere.

    故事最後也是Mathilda出去買牛奶而引來了大批警察，並以Leon的死而告終。

而這條紅繩的接頭處就在兩人玩俄羅斯輪盤時那段對白。
「If I win, You keep me with you...for life.」
「...And if you lose?」
「Go shopping alone, like before.」
一切的伏筆都是為此而來，它表明Mathilda已經成為Leon生活的一部份，也是Leon在離開家鄉之後第一次不是作為殺手的身份而跟這個世界發生了聯繫，「kill or get killed」 have become not just words. 結尾時Leon說你讓我感受到生命的喜悅也就由此變得自然，他的死也才有了意義。

    寫到這裡忍不住要重溫一下那些曾經打動過我的場景。
    首先是Mathilda說，Leon，我想我是愛上你了，你是我所愛上的第一個人。Leon問你怎麼知道，既然你沒有愛過。Mathilda說我感覺得到。Leon問：where？Mathilda把手放在肚子上說，在這裡，在我的胃裡，它是熱的。以前這裡總像打了結似的，但現在不會了。Leon說，恭喜你胃病好了，但這不代表什麼。
還有就是兩人互相扮演老片中的角色讓對方來猜。在這裡Mathilda這個成熟得讓人覺得可怕的13歲小女孩少有地表現出了天真的孩子氣，而Leon舉起一根指頭，話到嘴邊卻又總猜不出來的可愛神情也讓人久久難以忘懷。
還有我至今沒有看到的兩人玩俄羅斯輪盤時的場景，按台灣馬路秀影評的描述來看，這一段應該是這部片子的核心所在。

    老葵說：我常常想，下輩子，我也要去做一個殺手，像張國榮說的：其實殺一個人很簡單。可能因為版本的原因我想他誤解了這部片子的本意，片中有一段Mathilda發現仇人的行蹤要雇用Leon去殺他，Leon說：Mathilda, nothing is the same, after you kill someone. Your life changes forever. You'll can never cancel it, neither from your memory, nor from your criminal record... You'll never sleep again like before, Mathilda. 很多人看了這部片子覺得Leon作為殺手很酷，其實這只是因為了無生趣而做的無奈選擇。他讓我更加堅信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東西僅僅是看上去很美而已。

    我看過Luc Besson最初的腳本，比我所看到的影片有更多精彩對白和有力的細節。結尾也不一樣，Mathilda是親眼看著Leon在Stansfield的槍口前倒下的，她走出來，穿著Leon的外套，伏在死去的Leon身邊吻了吻他，把槍放在地上，然後站起來盯著Stansfield看了看然後笑了，引爆纏滿全身的炸藥。

    生活的殘酷不在於一以慣之的苦難，那樣反倒容易適應和忍受，而是往往先讓你淺嘗甜美的甘醇，在你久已麻木的心剛剛開始甦醒並充滿喜悅的時候再無可挽回地剝奪一切，由此而生出絕望。

「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or just when you're a kid?」
「...Always like this.」

 
Mark
2002.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