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不哭

帶著暖暖的微笑看完了《再見列寧》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波瀾不驚，以為自己不會再為感人的佳作流淚。可是遇見《千里走單騎》、遇見回歸了的張藝謀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幼稚。

走出《英雄》的濃墨重彩，洗去《十面埋伏》華麗的濃妝，從《千里走單騎》平靜開場的那一刻起，彷彿就感受到了這平靜的水面之下有著老謀子無窮的抓住人心的暗湧和一種源自真實自然的信心和張力。在高倉健深邃沉著的眼神中悲和喜都只是輕輕的在眼角顫動而過，可是每一次都那樣直攝人心。不得不承認，高倉健的入木三分的演繹，引領傳承著整部作品的感情脈絡；不得不承認，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角色只有他能夠勝任。如果說《千里》是張藝謀回歸文藝片的成功，那麼高倉健的這次詮釋則是他對平凡人的身份、對於父親、對年近花甲的男人的身份的一次完美的回歸。聽說他從未在電影作品中流過淚，那麼這次回歸就更加彌足珍貴，因為再堅強的人，也會有感性的一面，有善感的靈魂。從某種意義上說，高倉健和張藝謀應該互相感激，因為彼此的回歸，才成就了對方的回歸和作品的完滿。

回想整個故事，因為之前在網路上面已經看到了不少的消息，所以滿以為知道了大致的情節就不會再隨著電影有太大的情緒起伏，滿心以為可以帶著一種知情者的姿態旁觀老謀子敘事的筆觸、帶著一種裁判的目光去量化演員們詮釋的優劣，於是我做到了，在傳統意義上的感情爆發點和高潮處感動著但是釋懷著；可是同時我也輸了，一敗塗地的被無數的細節和點滴催化著，不覺之間已是兩行熱淚。我想這也是老謀子這次最大的成就所在，致勝於出其不意之中，擒心於波瀾不驚處。

無從抵抗，在第一次碰壁時老人倔強弩起的嘴；
無從抵抗，錄影帶中鮮紅錦旗後抽搐緊鎖的眉；
無從抵抗，一聲哨音一片閃光在山谷中的默契；
無從抵抗，塵土飛揚的車後那追隨的懵懂童影；
無從抵抗，聽到噩耗時老人眼中轉了又轉的悲；
無從抵抗，監獄中電視定格在孩子的燦爛笑容；
無從抵抗，面具後的聲聲儺戲唱腔帶著的感激；
無從抵抗，海邊的孤獨背影和輕盈飛舞的海鷗。

兩個交錯的故事，兩對掙紮在別離中的父子。一個故事在不完滿的悲劇中化作或有或無的悔恨和孤獨，另一個在淚水和悲喜的交融中等待希望。於是一個《千里走單騎》在另一個《千里走單騎》的引領下，所向披靡的賺足了螢幕前的淚水和好評。

當然，還是不可避免的要說一下讓我稍有失望的一個地方，而這也似乎是近年來國內電影難逃的的怪圈，那個關於面具的說教雖然已經是在將死之人的絕筆的掩護下出現，可是終究還是難逃生硬的感覺。可是少了這麼一段，後面的儺戲的確會少了深層次的力量。很為難，還好這次老謀子找到的平衡點不算太壞，想想一個日本兒子寫給父親的家書，這份似乎說教的人生感悟中那份稚氣還是可以理解的。

一直很喜歡老謀子這個稱呼，對於喜歡他的觀眾來說，那是一種親切的愛稱；對於另有所圖的對手來說，那是對這位鬼才的由衷的妒忌和變味了的讚嘆；對於國內的電影市場來說，這是一個對過渡時期的風向標老大哥和救命稻草的召喚；對於老張的鄉親們來說，這是一個讓祖輩們欣慰滿意的漫步在光與影的世界中，偏執但是出息的大孩子最親切的名字。

說好不哭，在我即將結束這些文字的時候，閉上眼彷彿看到撒滿月光的山谷中，兩對父子默契相擁的畫面。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