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影]夜訪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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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隻人性未泯的吸血鬼.兩百年前,他二十四歲,半年間的喪子喪妻之痛使他失去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希望.他在妓院與賭場流連,醉生夢死.也許因為他本性懦弱,也許因為他內心仍尚存一絲對生命的尊重與熱愛,他沒有選擇自我了結,然而他從心底渴望著有個人能幫他取走他的生命,這個人,可以是憤怒的賭客,可以是輕佻的妓女,甚至可以是跟在他們後面的那些卑微的皮條客...這些對他都已不再重要.

這時一個特別的人物出現了,如願以償地奪走了他的生命,但又給了他另外一種形式的生命,那就是吸血鬼的生命.從此,他成了黑暗中的生物,他將再也見不到美麗的日出,然而他那一雙吸血鬼的眼睛使他看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石雕像女子會眨動眼睛,但事實上又尚未移動半步;在這個世界裡,一切都是那樣不同,然而其實還是老樣子.他本該戀上這個動人的世界,然而他沒有.嗜血的本性令他對週遭鮮活的人類充滿飢渴,而尚未泯滅的良心令他在無情殺戮的地獄門前久久徘徊.終於,他選擇了以喝老鼠,雞,貴婦犬等動物的鮮血苟且偷生.他是吸血鬼中的懦夫,同時他也是人類眼中可怖的妖魔.

直到有一天,他經過一片爆發瘟疫的廢墟.他看見一座破舊的房子裡有一個可憐的小女孩,正在她母親的屍體前痛哭.屍體已經腐爛了,但是小女孩仍以為母親只是睡著了而已.她企求他的幫助,求他幫忙喚醒她的母親,幫她找回一去不復回的父親.他的內心觸動了.這是何其相似的命運!當身邊的親人全都離自己遠去,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於是,他懷著一半悲憫一半罪孽的心情,一口咬斷了小女孩脖頸上的動脈.從那一刻,他嘗到了更甚於生命本身的甜美.也是從那一刻,故事依然僅僅是開端.


他,是一隻冷酷世故的吸血鬼.他懂得吸血鬼的本質,他服從吸血鬼的規則,他是吸血鬼中的享樂主義者.虛榮的他,貪慕上流社會的貴族血液,於是,他衣冠楚楚,混跡於各大社交場合,如獵犬般敏銳地搜尋那新鮮味美的瓊漿.每天,他會先吸食一個年輕的女子;然後,再是一個美貌的男子.多年吸血鬼的經驗使他擁有超凡的能力,他說那是黑暗的天賦,他能通過這種天賦洞察人心.上流社會的假惡丑,也許都曾通通墮入他的法眼.然而他卻可以不帶任何褒貶地一笑置之.因為他知道,這才是吸血鬼,除了上帝之外,唯一能對所有人類一視同仁的個體.在生命與死亡面前,任何人一律平等.生命只不過是一晌貪歡,而他,已經皈依了冰冷的永恆.

他永遠保持著強者的姿態.在人面前,他自信,俊美,神采飛揚;而在吸血鬼面前,確切地說,在被他同化了的那位懦弱的同類面前,他以怒其不爭的憤恨姿態嘲笑著同伴的怯弱.他連殺人的方式都是優雅的,魅惑的,令他那位只吃老鼠的同伴相形見絀.然而,他的內心呢?也許那裡依然是孤獨的墓地,連他自己都不敢涉足.於是,他才製造出了這樣一位同伴.當他還在密西西比河畔的妓院裡醉生夢死的時候,他就已經盯上他,把他視為發展的對象.為什麼要選擇他?誰知道呢?也許要成為吸血鬼必定是六根清淨斷絕塵緣,對人世不再留戀;而也許,他們都具有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孤獨,這一隱秘的特性必將使他們聯繫在一起.他們將是最好的拍檔,他們將一起歆享生命那如同死亡一般的永恆,那將是多麼絕妙的事情!

於是,他自命對自己的同伴擁有不可一世的佔有慾.為了讓同伴成為真正殺人如麻的吸血鬼,他嘗盡了各種辦法.最後,他選擇了那個被同伴咬到差點斷氣的小女孩,將她發展為另一位同伴.他要通過小女孩從人到吸血鬼的轉變,來提點自己的同伴,只要完全依賴自己的本性,做一個吸血鬼其實並沒有那麼難.從此,他們和小女孩,組成了一個特殊的家庭.對人類,他是殘忍的;然而對自己的同類,他又是那樣可親.也許,他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目的,但是我知道,其中有一個,一定是緩解他的孤獨.外表再強悍如他也好,終於還是在兩百年後的那座破敗的老房子裡洩漏了他的另一面,現代化的車燈,將他的房子照得亮如白晝.他驚恐得大叫,歇斯底里.終歸,他仍然害怕死亡,即便那是屬於吸血鬼的死亡.害怕死亡的人,固然對生命殘存念頭,固然懂得,什麼是生命的孤獨.


她,是一隻天真無邪的吸血鬼.吸血鬼之所以成為吸血鬼,在大多數情況下都並不出於自身的本意.在她成為吸血鬼之前,她還只是一個哭著要媽媽的人類小女孩;在她成為吸血鬼之後,她仍然把媽媽掛在嘴邊.然而小孩子完全不懂得死亡的真諦,也沒有學會如何領略什麼才是痛苦.很快她就可以把媽媽放在一邊,繼續活潑可愛下去,像一個美麗的洋娃娃.唯一不同的是,這個洋娃娃嗜血.量衣服的時候,她殺死了她的裁縫;彈鋼琴的時候,她殺死了她的鋼琴教師;逛街的時候,她殺死洋娃娃店的老闆,把那個最昂貴最漂亮的娃娃據為己有.她太小了,不懂得什麼是善,什麼是惡,於是她便可以如初生牛犢無所畏懼.她不是邪惡的.她正是最最正派最最健康的吸血鬼.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作為吸血鬼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然而,事情不可能永遠都那麼美好.她也會長大.雖然,吸血鬼的容貌是不會改變的,也就是說,她的身體永遠不會長大,永遠不會變老,她將永遠是一個小女孩.可是,她的心依然在長大,在成熟.一天,當她隔著窗戶看見一個成熟女人的胴體,她所想的,將不再是"我想要吸她的血",而是"我想要成為她".她真的是長大了,她擁有了大人才會有的仇恨與憤怒,她開始記恨那兩個令她永遠也長不大的人.然而,對那個在母親屍體面前吸了她的血的人,她卻怎麼也恨不起來.於是,她把所有仇恨,集中到那個使她變成吸血鬼的罪魁禍首身上,誘使他喝了死人的血,殺死了他.卻和那個原本她也應該一道記恨的人遠走天涯.我想,那就是愛情吧.

靈魂已經長大成人的小女孩已經懂得了愛情,於是也就懂得了痛苦.在身體上,他是她的父親,而在心靈上,他則是她的愛人.也許很無奈,而也許,這是可以一直維繫他們之間關係的最好方式.直到..他們出發,去了歐洲,認識了一群住在劇院地下室的吸血鬼.天真的他們當初也許不知道,在吸血鬼世界裡唯一的犯罪,便是謀害自己的同類.於是,那群吸血鬼想要捉住她,處罰她,同時挽留她父親般的愛人成為他們的一員.她預感到兩人不久後的分離,擅作主張找來一名喪女的母親,要她的愛人把也便成吸血鬼從此來陪伴她,作為離開他的交換.就在那一天,地下室的吸血鬼們衝進她的房間,綁走了她和她的新母親,而把他鎖進了棺材,埋進牆裡.他們把她和她的新母親投入一口枯井,在枯井裡度過一夜之後,白天來臨,太陽照了進來.這是吸血鬼的噩夢.太陽把她們兩人照成了灰燼.


也許,故事並沒有結束.人性未泯的吸血鬼一把火燒掉了地下室,為她復了仇.從此,他開始一個人孤獨的生活.他回到美國的紐奧良,那個當他還是人的時候就一直生活的地方.兩百年了,他的生活像史詩一樣壯闊,然而,這於他已經沒有意義.他接受了一名記者的採訪,述說自己兩百年來的經歷.他本想把這個作為一個教訓,發諸報端以警醒世人,然而,愚昧的記者卻被他的故事深深吸引,居然也想變成吸血鬼體驗一下他那傳奇般的生活.他怒不可遏,掐住記者的脖子,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兩百年了,他依然那麼孤獨.孤獨到,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了解他的心境,包括眼下這個看似知書達禮,閱人無數的記者.

而冷酷世故的吸血鬼也依然還活著.他就如不死鳥那樣堅強.小女孩殺了他之後,將他投入了滿是爬蟲的沼澤,他沒有死,靠吸食鱷魚的血醒轉過來,但是已是面目全非.他回到同伴們的面前,一面彈鋼琴一面緩緩低訴,眼神裡是壓抑著的仇恨.再一次,他們翻倒蠟燭,燒死了他,連同那座房子.可是,他還是沒死.他一個人,在那房子的廢墟里,生活了一百多年.最後,他終於還是鹹魚翻身了.靠吸食那個記者的血,他又變得英俊,優雅,眼神自信而充滿魅惑.他開著記者的車,帶著將死的渴望變成吸血鬼的記者,跨越大橋,駛入舊金山的茫茫夜色之中.

看來,這是一個永遠也不會完結的故事.他們是吸血鬼,然而同樣遭受著的人性的糾纏,終將使他們欲罷不能.

ps:這實在是一部很讚的電影.驚嘆於影片畫面有如十八世紀油畫般的效果.驚嘆於Brad Pitt和Tom Cruise這兩位絕世帥哥的魅力.驚嘆於影片剖析人性的獨特視角.有空還得再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