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缽

漢語和道德一起與時俱淪。道德是被遺忘了，漢語是被濫用了，取了巧，賣了笑。我懷念《動物兇猛》時期的王朔，那時候他用詞似乎隨意，實則考究，常常是不白給的，語境下的唯一選擇。記得某個訪談裡面他講過，漢語是很講究的云云。

衣缽，讓我這個學理工科的講，琢磨其意思，大概是古時候有道的高僧，自知大限將至之時，眾徒皆退，獨留那一位有慧根的，傳自己的僧衣，化緣的木缽與他。現在一般的用法是變被動受傳為主動收受了，大概是某人掌握了某種高深的技藝，此技藝曾為某前輩高人所擅，成了衣缽傳人這麼一個語境。

今天下不小的雨，在室內看電影，《花與愛麗絲》，岩井俊二並沒有才華耗盡，他竟然達達然悟了，一剎那我覺得小津安二郎的終於有了傳人，心裡說不出的欣慰。平民的生活，普通的情緒，樸素的演出，最是導演調教得好。

愛麗絲和爸爸吃過飯，爸爸說起你知道中文怎麼說I love you嗎？是「我愛你」，後來爸爸送愛麗絲，車門關上的時候，少言的愛麗絲忽然問爸爸，那句中文怎麼說，爸爸說「我愛你」，車門開始關上，愛麗絲說：「我愛你」，爸爸在窗外揮手。這才是電影啊，移動的畫面，演員不哭觀眾想哭。

漢字是空海和尚傳到日本的，在母校南門出去，有一處高地叫樂遊原，我想應該原名樂游塬吧，有一個廟，不收費的，裡面有紀念空海和尚的碑文，有日本某地有識人士捐款和本地政府共同興建，上有中日兩國文字敘說這段歷史。

我想人類的進步到今天，千里眼順風耳都有了，吃喝玩樂那是空前的發達了，可是想到將來，我們這個種族的真實，善良，美好的那些東西，稱得上衣缽的東西，會傳世恆久吧，會傳播遙遠吧，變得面目全非還是需要伏低身子方才依稀可現？


                                      二零零五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