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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鳳新

2006-02-03 07:07:42

當李安還有情時


李安是一粒中國式情種。這情種如今在世界開花,蒲公英一樣放出千蓬萬蓬光,國人面上也有餘暉。《斷背山》拿獎拿到手軟,其標誌性的謙謙笑容也能保持得相當持久。「奧斯卡那天,李安用中文跟全世界說謝謝」,黃舒駿《改變1995》裡的鏡頭,過去十年仍不變。末了,仍不忘用母語祝福同胞:新春快樂——他似乎比旁人更像中國人。

「不知哪個朝代,哪個佳日良辰的事了。高樓上是夜晚的星空秋風無邊際的刮來,遠天隆隆的炮聲,一陣陣歡叫里,燦熾的煙火一蓬蓬的開在墨藍的天空中。」《斷背山》片花的最後一幕,如同朱天文當年一篇散文的起頭,燈火闌珊底下,一個身影煢煢孑立。沒有風雷,沒有革命,沒有創世紀,刀槍劍戟向來不是李安的看家本領。他撼動人心的招術如同中國太極,慢條斯理細細幽幽,一個拈花指彈出,外表無恙,受的俱是內傷。「父親三部曲」裡的家國情深,俞秀蓮與李慕白的無言之愛,西部牛仔的不倫之戀——台北、江南、美利堅,歷歷足跡都是那些招式的空谷回音。

9歲的李安第一次看李翰祥的電影《梁山伯與祝英台》時,眼淚止不住地流,「電影院內其他觀者好奇地循著哭聲看是誰哭得如此悽慘」。這幾乎可以當作是這個中國式情種的啟蒙教育。大約自那時起,他開始於流雲水袖與庭院深深之中學習何為美好,以及那些美好玉碎宮傾時,何為永恆。他應該提前窺見了日後致勝的天機。從此後,他大約也不需要再哭得那樣日月無光愛得那樣雷霆萬鈞。喜怒不形於色,胸中有大海,作為中國人,學會這樣耍太極才是第一要務。

據說拍《臥虎藏龍》時,李安獨獨對章子怡「連一次小小的鼓勵都沒有」;希斯·萊傑也說:「拍完《斷臂山》之後,李安對我依然不甚了解。」他倆之間的交談非常模糊。他們略略覺得被冷淡,戲裡戲外,不無失意,反而成全角色……雖然李安麾下的人物來自五湖四海,但他又對他們一徑地微笑,交雜羞澀與慈祥。你道他是無情還是有情?

「人類的歷史,逐漸明了意向:多情——無情。」木心先生預測,「往過去看,一代比一代多情,往未來看,一代比一代無情。多情可以多到沒際涯,無情則有限,無情而已。」既如此,當李安還有情時,雲且留住雲且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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