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靈》影片分析

只有上帝和斯坦利&S226;庫布里克才同時憎恨並愛著人類，現在這兩個老混蛋一起在天堂里壞笑。

 
0． INTRODUCTION

恐怖片是好萊塢電影中的一大類型。它多以緊張怪異的情節，陰森恐怖的氣氛，一個或者一群猙獰可怕的怪物形象給觀眾帶來強烈的刺激，從而在觀眾心中激發起人類所固有的對死亡、暴力以及其他未知世界的恐懼之情。

美國的電影理論家查&S226;德里曾就其所涉及的內容，把恐怖片分為三個基本的類型：寫人的恐怖片，寫惡魔的恐怖片和寫世界末日善惡大決戰的恐怖片。

按此分類，庫布里克的《閃靈》應屬於第一種類型和第二種類型的綜合。如果更加仔細的觀察，會發現影片可以分為兩個相關聯的部份。一是小主人公憑藉其SHINING的特異功能所親眼所見的和確實感受到的邪惡力量，這部份可以歸為寫惡魔的恐怖片這一類型。二是男主人公被HOTEL壓抑陰森的氣氛所感染，誘發了自身本來就有，但只是處於潛伏期的心理疾病，因而逐漸產生幻覺，並精神崩潰，到最後徹底發瘋以致於屠殺妻子和兒子，這部份內容可以歸為寫人的恐怖片這一類型。

以下，筆者將從幾個方面對《閃靈》做以簡單分析。


 
1．SETTING

另一位美國電影理論家羅賓&S226;伍德曾經為恐怖片概括出一個基本的公式，即正常的秩序受到怪物的威脅，它同時也在於對這一秩序本身提出的疑問。

這部繼承了好萊塢經典劇作模式，首尾封閉，啟承轉合樣樣俱全的恐怖類型片，當然也遵循了上述公式。

《閃靈》的故事是講述酒店中的亡靈破壞了一個正常家庭的生活秩序的故事。片頭一段航拍鏡頭，深入雲端的公路上行駛的汽車，把主人公和觀眾帶入到故事發生的與世隔絕的雪山中。表面上看，與世隔絕的雪山還有雪山上空空蕩蕩的酒店，是恐怖故事發生的絕好地點。而實際上，影片將人類設置在聖潔僻遠的雪山，即是人類觸犯了某種程度的超自然力量的隱喻。影片開頭部份，由酒店經理介紹出，酒店地址原是印第安民族的居住地，酒店是在將印第安民族屠殺之後建立歷來的。因此，我們可以把它看做是一部關於種族滅絕的電影,影片是對美國人對印第安人屠殺真相的揭露,同時也向我們展示了它所帶來的惡果。導演庫布里克實際上是在譴責，早年的美國人用其所謂的「現代文明」驅逐並屠殺了生活於自然狀態下的印第安民族的這一殘酷野蠻的行為，這是對人性的褻瀆。而這也是導演隱藏在影片背後，帶給觀眾的理性思考。影片將近結尾處，已經發瘋的男主人公揮斧粗暴的殺死黑人後裔廚師，他的屍體倒在畫著印第安人圖案的地板上,正是對這一歷史的忠實再現。

好萊塢影片經常會涉及一些社會問題或歷史問題。但並不是所有的社會問題都能夠進入電影院。它應該是社會普遍存在的，一時難以解決的，已經在民眾心中形成一種壓抑，但社會還沒有通過報紙廣播電視新聞等傳播媒介對其大規模討論的，以致於民眾心中的這種壓抑無處發洩，積壓於潛意識中。好萊塢電影正是利用這一點來包裝自己並且吸引觀眾。

本片正是以屠殺印第安人這一歷史問題作為背景，使人們在觀賞影片獲得娛樂的同時自然而然的面對這一問題，當影片中這一問題得到解決或轉化的同時，觀眾心中的壓抑也得到排解或發洩。觀眾的心理得到滿足，好萊塢對票房的慾望就會得到滿足。

隨之而來的問題是，屠殺印第安人這一歷史問題如何才能得到解決？眾所周知，如果社會不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則電影更不能提供標準答案。電影僅僅是藉助社會問題或歷史問題來吸引觀眾。但是僅僅提出問題而不對其進行解答，就會增加觀眾的壓抑感。因此好萊塢電影通常的做法是，狡猾的在情節的推進中，逐漸使社會問題得到轉化，使觀眾的注意力也逐漸隨之而變。

那麼在本片中，問題是如何得到轉化的呢？


 
2． PLOT

因為，影片中故事發生的地點，正是當年美國人屠殺印第安人的地點。而且影片中男主人公與另外兩為角色構成的二元對立世界，與當年美國人和印第安人構成的二元對立世界十分相似。所以我們有理由將影片中的男主人公比作當年的美國人，而將影片中處於弱勢的另外兩位角色比作當年的印第安人。

本片的主要情節是男主人公逐漸精神分裂和發瘋的過程，以及他因此而產生的殺戮行為。男主人公在影片剛開始時，以理智，溫柔，慈愛的面目出現。他代表了正常的美國人形象。導演庫布里克是在告訴我們，美國人原本是無罪的，甚至是可愛的。

只是隨著影片的發展，男主人公逐漸受到工作壓力和酒店陰森寂寞的氣氛這兩者的雙重影響，才誘發了他的精神病症，以致做出殺戮這種殘忍的舉動。但是在男主人公徹底發瘋以前，他一直在做著劇烈而痛苦的「善」與「惡」的內心掙扎。

那麼也就是說，以男主人公為代表的美國人，是在受外界干擾的情況下，在經過劇烈的靈魂鬥爭，在已經無能為力、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做出屠殺印第安人的舉動的。

而且，影片的最後，男主人公死在了風雪裡，也就暗示了發瘋的，不正常的美國人最後還是消失了，再也不會威脅和破壞正常的社會秩序了。罪惡的歷史不會重演。

就此，第1大段最後的問題得到了回答，轉化問題的方法是：迴避問題的實質，將歷史問題轉化為個人問題。

 
 

3．CHARACTER

恐怖電影能否成功主要取決於MONSTER（怪物）形象塑造的是否成功。因為本片勝在恐怖意境的營造上，而不是單憑具體的MONSTER形象去嚇人。所以本篇文章重點討論的，是除去MONSTER的外部造型這一點以外，令MONSTER形象塑造成功的另外兩點因素。當然，沒有Jack Nicholson的精彩表演，影片也是絕不會成功的。

因素一。這個MONSTER能否成為當代公眾內心的恐怖（焦慮）的準確的並具有發現性的表徵。具體的說，這一點包括人類一般的心理恐怖根源，如死亡、暴力、對自身的潛在慾望（FLOYD理論中的快樂原則）的恐怖。包括某種特定文化的恐懼心理，如德國民間傳說中的吸血鬼，西方文化中的假耶穌，東方文化中的鬼。也包括人類在特定歷史和社會中的恐怖（焦慮）焦點，如近代社會中科學進步與倫理道德的衝突就造就了一系列《化身博士》、《弗林肯斯坦》等等主題相似的恐怖電影。

在本片裡，除去幽靈雙胞胎等短暫出現的恐怖形象外，最主要的作為MONSTER形象出現的角色就是男主人公。前面已經有所論及，這一恐怖角色代表了當代美國人對他們的先輩犯下的歷史錯誤的悔過。除此之外，男主人公在影片中還展現了當代美國人的其他焦慮焦點，比如對家庭暴力的焦慮，對工作壓力的焦慮，對溝通障礙的焦慮。因本文篇幅限制，筆者點到為止，不做詳細論述。

因素二。這個MONSTER能否獲得觀眾的心理認同和同情。這一點是恐怖片中MONSTER形象所需要的另一個特質。對MONSTER的認同感，不但可以使MONSTER更加逼真和令人信服，從而加強其恐怖效果；更重要的是，這一點是緩解觀眾的恐怖心理並形成恐怖宣洩的重要手段。恐怖片在成功的製造了恐怖效果之後，還必須為其做出相應的解脫和安撫，從而對觀眾的焦慮做出療救，這也是恐怖片的一個重要的心理和社會功能。

凡是能準確的代表當代公眾內心焦慮的角色，總是會讓觀眾從心裡發出一種同病相憐式的慨嘆。正如人們在對男主人公感到恐怖時，也深深的同情著他，為他的悲劇感到惋惜。因為男主人公的悲劇絕不僅僅是他個人的，而是整個美國社會的。當代美國民眾不但普遍承受著越來越重的無休止的工作壓力，而且因為疏於溝通，也面臨著家庭破裂的危險。影片中主人公的故事，正是無數個發生在當代美國的各種故事的縮影。值得特別指出的是，在許許多多家庭破裂的案例中，處於弱勢的妻子和子女往往會被丈夫傷害。本片也是如此，男主人公和他之前的冬季管理員一樣，受到某種外界干擾後，會毫無理由的傷害他們的家人。妻子和子女被擺放到了犧牲品的位置。本片導演也是把丈夫對妻子和子女的迫害構成了影片的主體內容。只不過庫布里克通過他的電影體現出了更多的人文關懷——寧可失去一部份恐怖效果，也要使女性（和她的子女）拿起武器，與命運（她的丈夫）抗掙，最後贏得鬥爭的勝利。而這種結局，也正是前面提到的恐怖形象之所以成功的第二點因素。象徵著失常和邪惡的男主人公最後死掉了，而像徵著正義和善良的母子二人最後逃出魔爪。讓緊張許久的觀眾終於可以長長的鬆一口氣，也同時排解了觀眾心中的種種焦慮。給人以正義必將戰勝邪惡的啟示意義。


 
4． STYLE AND ATMOSPHERE

本片的藝術風格是相當獨特的。導演庫布里克無意靠令人嘔吐的嗜血造型吸引觀眾，而是動用了幾乎所有先進的藝術與技術手段來營造了一個陰森恐怖的氛圍。

與我們的觀影經驗不同的是，本片沒有象通常的恐怖片那樣發生在狹小的黑暗的環境中，而是被設置在一個闊大的酒店中，大部份情節也發生在正常光線下。這是導演對觀眾也是對自己的一個挑戰。

恐怖氣氛的成功營造首先得益於攝像機給出的視角。攝像機總是在中近景處跟隨在人物後方，給人一種時時受監視受掌控而又不自知的感覺。特別是跟隨小主人公時採用的低角度視角，更是將一種對神秘力量的不可知情緒渲染至極。其次，大量的運動鏡頭和手提拍攝，畫面構圖的不穩定性，還有晃動和傾斜的線條都給人施加了強大的心理壓力。最後，《閃靈》中的空間封閉感同樣是異常強烈的,而且它在外部的視覺形式上有兩個類同物的並置:一個是充滿血腥與暴力威脅的酒店,另一個是時刻讓人感到幽閉恐懼的迷宮。這種空間上的並置所造成的心理恐懼,是以時間段落的不斷壓縮與迫近為推動力的。觀眾可以從《閃靈》中出現的一個個段落性字幕上,看出這種對時間結構的細心安排。影片的第一個字幕是「面試」,然後是「休息日」和「一個月之後」,接下來是「星期二」、「星期四」、「星期六」……最後是「早上八點」。這部影片在空間佈景造型上的追求,讓人看到庫布里克一貫具有的美學趣味
 
 

5．CONCLUSION

本片從微觀的角度表現了人如何面對心靈上的超自然力量，再次挑戰人類知識的界限，從而探討人的潛在魔性和幻想力。正如庫布里克回答採訪時所說：「世界最大的善和最大的惡都是來自人，但問題是人為了符合目的而無法分辨彼此的差異。」影片著墨於人類面對迷宮的心理困惑，片中的封閉酒店和花園迷宮，正好是人類潛意識的象徵。

這部拍攝於25年以前的影片，已經成為恐怖片歷史上的一個里程碑，被公認為影史上最具藝術氣質的恐怖電影。至今影片中一些氣氛營造、製造恐怖的手法仍然為許多恐怖片所借鑑，筆者認為，這就是當之無愧的經典之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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