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宰場」的鬥爭邏輯

        去影院看的內部電影。稍稍遺憾的是同聲翻譯損害了聽覺上的樂趣。不過，長達兩個半小時的影片真的是觸目驚心，時時聽到後排的觀眾有驚呼的，有嘖嘖嘆息的。堪稱民權典範的強大美國，在短短一百五十年前，居然是如此烏煙瘴氣、惡癘叢生。外來愛爾蘭移民與「本土幫」（他們其實也算不得native，最早的native印第安人早給殺光了）在街頭用冷兵器血搏，反徵兵暴動，官軍屠城，紐約化為血海屍堆。走出影院的觀眾無不搖頭，這是歷史的真實嗎？幸而之前，讀過一些文章，知道這是大導演馬丁·斯科塞斯窮三十年之功搜集史料，最後獲得一億美元投資完成的巨作。
        有人指責導演的「反美」傾向，說美國的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向來有反政府的傳統，故意抹黑南北戰爭時期那段煌煌歷史，要知道，正是紐約暴動的那一年，林肯雄文中的名言鏗鏘擲地：of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 !（1864年）我倒不以為斯科塞斯要反美，《紐約黑幫》的宣傳口號是：「紐約，誕生於街頭」。主旨很明確，就是要揭示出「文明背後都是屠宰場」的真理。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所有強權都是靠赤膊上陣，用無數性命換來的，沒有強權的，只有被宰殺的命。片中的老闆有言：「你隨時可雇用一半窮人，去殺另一半窮人。」堂皇歷史背後儘是殺戮。其實國人對此毫不陌生。「文化大革命」，那麼堂皇的聖諭，紅海洋意味著片片血海。重新發掘的廣西文革「吃人」舊史，當真是把走資派活活分食！所以從影院裡出來，對朋友說：這點殘酷算什麼，真有人用同樣手法拍拍文革，才叫徹底！
        斯科塞斯拍過《計程車司機》、《憤怒公牛》這樣一些經典「暴力」片，《紐約黑幫》把暴力展示推向極至，甚至有評者說影片的暴力如同歌劇一樣華麗。歌劇如何暴力，我很難理解，姑且稱為「華麗暴力」。暴力成為徹頭徹尾的秀，倒是真的。刺激著觀者的感官和原始欲。
        從理智上講，「屠宰場」的鬥爭邏輯如何鍛造出如今的美國？影片最後只是用一連串疊化鏡頭，1864年的紐約逐步幻化出如今繁華的國際大都市。給觀眾的僅是一種虛假的滄海桑田之感。這一階段，美國如何邁過，片中無任何線索可循（這要看林達老師的書）。自然，這也不是一個電影導演必須給出的答案。相反，個人更喜歡《天地英雄》的結尾，以「和」來取代「斗」，境界比《紐約黑幫》高，可惜從影片的角度來看，卻是失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