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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3-14 07:35:37

斷背山:are you somebody, somewhere?


寫之前,先說些閒話。
    周圍的同學朋友早已經看過了,blog上的朋友們也早已看過了。雖然我儘量避免在看某部電影之前知道情節,或者看到影評,這次卻是束手無策。我已經知道了情節,也零星瞄到了一些影評 (逃都逃不掉)。老公也早已看過,又萬里迢迢把碟給我寄了來。最近在改卷,工作也很忙碌,一直沒有空看。昨天晚上看完了。
    
打鐵趁熱,過了這個熱度,寫出來的鼕鼕就沒感情了。而且我憋著,也是要憋出病來的。
   
    還是那個觀點,不能把「斷背山」狹義的定義為同性戀的影片 (原來,寫「喜宴」我也說過類似的話)。斷背山「雖然是兩個牛仔「同性戀」的題材,而導演或者編劇想說的遠遠不僅僅是「同性戀「,或者「愛情「。

    不同於我看過的「同性戀」題材的影片,「斷背山」 將同性戀「真正地」放入社會的大環境中,以此表現同性戀在實際生活中所承受的社會壓力。「藍宇」也好,「春光乍瀉」也罷,主要濃墨重彩描畫兩個男人的愛情。而斷背山不同,兩個牛仔的愛情發生在美國西部——一個不能容忍同性戀的地方。(即使現在,據說電影「斷背山」在某些美國城市的海報上並不是兩個牛仔,而是Ennis和他的老婆Alma)。然後影片將Ennis和Jack的愛情在他們二十年的光陰中鋪陳開來。自從斷背山分手之後,Ennis和Jack各自的生活如同兩條線各自陳述,卻緊緊相連,甚至發生時間都一致。他們生活在自己愛情與現實生活的夾縫中,每年只能去「斷背山」相會(小說里,實際上他們去了很多大山,不僅僅是斷背山,(當然斷背山只是一個隱喻這也已經被寫爛了),過上幾天快樂的時光。斷背山是美麗的,卻是孤寂的。然而只有在那裡,不容於社會的感情才能得到釋放。一旦回到他們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小鎮,各自的家庭,孩子,妻子,岳父,也就是回到這個現實社會,Ennis和Jack仍然得隱忍著自己的真實情感,按照「正常人」的方式生活。也許,我們可以把「斷背山」理解為一處心靈的「桃源」,一個能夠做真實的自己的去處。

    其實,影片要說的遠遠不止這些。Ennis和Jack雖然相愛,而兩個人的愛是有所不同的。Jack,從影片裡看來,是一個生來具有「同性戀」傾向的人。也就是說,Jack 從心理和生理上來說,只會愛上男人(He was born to love man)。而Ennis,在影片中並非是一個天生的「愛男人「的男人,他只是「愛上了一個男人」(He just happened to love a man)。他有可能愛上女人,可是在斷背山與Jack的相遇和共同生活,讓他愛上了一個男人。當然,Ennis很可能在身體裡是有這種傾向的,但是,Ennis從小所受的教育便是:同性戀是可恥的。小時候他父親帶著他們兄弟倆,讓他們親眼看見了被折磨拷打致死的同性戀牛仔的屍體。那是不可磨滅的一幕。Ennis的家庭,Ennis的教育讓Ennis在自己心中對自己的定位是:straight, normal cowboy(一個正常的,異性戀牛仔)。所以,當他發現自己愛上了一個男人之後,他是相當痛苦的(影片中的表現是出第一次和Jack分手後對著牆捶胸頓足)。這是他對於自己「真實情感」的「憎惡」和「害怕」。他「恨」自己愛上了一個「男人」,他仍然希望回歸他正常的社會角色,他從小便是受到的這樣的教育,這也是他告訴Jack他打算結婚,明年不再來斷背山的原因。

    Ennis不能正視自己內心的情感,而且終其二十年。即便他每年仍然和Jack幽會,事實上他一直無法坦然地接受他愛上了一個男人的事實。Ennis活得比Jack更痛苦。如果說,Jack和Ennis一樣承受著社會的壓力,Jack卻非常自然地面對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一心一意心無旁騖地愛著Ennis,剩下的事情便是如何在生活中偽裝與掩飾。

    而Ennis不同,從心底里他就被分裂在兩個角色之中:即他想成為的人(或者說,他的父輩從小教育他應該成為的人)和他真實的自我。Ennis的心和人格是被撕裂的。他所經受的痛苦要比Jack多得多,因為這些痛苦不僅僅來自於外界的壓力,更過的來自於內心,他的心在痛苦和對自己真實情感的「憎惡「之中掙扎,而他卻不能抗拒真實地感情。英語講得很清楚:(Ennis was torn apart between the 「role」 which he really is and the 「role」 he was taught to be since his childhood. However, he could not resist his real feeling。)Ennis的悲哀和痛苦並不是僅僅在於他愛上了一個「男人」,無法和自己的愛人在一起,屈從於社會「規則」,而更多的來源於他根本無法面對和接受自己的真實感情這一事實。

    所以,兩個人第一夜發生過性關係之後,清晨Ennis一聲不吭地離開營地;而當Jack找到他之後,Ennis說了一句:「you know I am not queer」。 Queer這個詞的意思是:「奇怪的,古怪的;神經很不正常的」。 在這裡我認為特指「同性戀」。1963年的時候,「gay」這個詞還沒有專指「男性同性戀」。Ennis這話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安慰自己,說服自己:「我並不是同性戀,不過是偶然和一個男人幹了一炮。」

    所以,當二人將要離開斷背山,Ennis坐在草叢中沉默,Jack過去用繩子套住他,然後發展成兩個人的毆打。 所以,Ennis在Jack開車走後,自己走到路邊狠狠地嘔吐,哭泣,捶打牆壁。所以,影片中Ennis還打過幾次架。這是他發洩對於自己的「憎惡「的途徑,他恨自己,對自己異常地憤怒,因為他無法正視自己內心真實的情感。所以,Jack心心唸唸二人要遠走高飛,買一個農場,Ennis卻仍然在不斷試圖回歸那個正常的「角色」。

    所以,Ennis 和Jack最後一次去斷背山,二人為是否應該遠走墨西哥發生爭執,Ennis說的幾句話已經非常明白了:Why don』t you just let me be, huh? Because of you, Jack,  I am like this, I am nobody, nowhere, …」 (Jack, 為什麼非要我跟你一起走?因為你,Jack,我不是「任何人」不屬於「任何地方」)一邊說,便一邊哭泣。Jack走過去試圖擁抱他,Ennis推開Jack說:get fucking off me…(好不容易聽懂了帶口音的英語,可能某些地方還不夠準確。)Ennis愛Jack, 恨Jack, 更恨自己。

    二十年中,Ennis結了婚,生了孩子,離了婚,之後他仍舊試圖愛上另一個女人, 他一直在試圖成為「somebody」,」to be somewhere」 。

    直到,Jack死後,他在Jack的房間發現了那兩件襯衫,我的感覺:從那時候開始,他才開始真正的正視自己的真實感情,並坦然面對。最後,他的生活濃縮到一個汽車上的家。他坦然將兩件帶著血痕的襯衫掛在衣櫃門後,面對著襯衫喃喃道:「I swear…」 自那以後,我想Ennis將坦然面對自己的情感,守著自己的一方小屋,心無雜念的思念Jack,愛Jack, 愛自己,終其一生。(He finally knows that he is somebody and he is somewhere. He is a man with 「true」 feeling and true love. He is somewhere where his heart is and he will always be.)

    觀眾從影院走出來,應該很多人和我一樣,眼睛都濕了。我想,應該有相當一部份與其說是被感動了,不如說是產生了「同情」。「同情」這個詞,在這裡,我的意思是指:對別人的遭遇產生共鳴,因為自己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歷。

如果用英語就是sympathy: 「an affinity, association, or relationship between persons or things wherein whatever affects one similarly affects the other」 。當然,也有因為我們有「empathy」 的能力。(the action of understanding, being aware of, being sensitive to, and vicariously experiencing the feelings, thoughts, and experience of another of either the past or present without having the feelings, thoughts, and experience fully communicated in an objectively explicit manner。)這個詞用中文說都是「同情」,其實底下的含義不同。

    當然我不是指人們有過類似的同性戀的遭遇,而是指:我們可能都曾經歷過自己的生活方式,真實情感不被社會和週遭的人群所接受和容納的時候,也可能有過生活在巨大的社會壓力之下的遭遇。由此對他們產生的同情和理解(sympathy)。

    那麼更進一步,也許我們也曾有過自己無法正視自己的真實情感,無法承受自己的真實角色,甚至憎惡自己的真實感情,不斷地分裂在真實的自我和「應該成為」的自我之中,如同Ennis一樣。也許不像Ennis那麼的嚴重。也許我們成為了「父母們」 期許我們成為的人,而一輩子沒有作過真實的自己。比如「家」裡的 「覺新」,比如「鋼琴女教師」裡的教授,也許我們在電影裡看到了自己的一些影子。

    記得曾經在某個短篇小說選的編輯前言寫道:
「A good story gives pleasure and satisfaction to anyone who is curious about, and sympathetic with, his fellow men, anyone whose feelings are fresh and can respond to the funny, the pitiful, the noble, or the terrible, anyone who is concerned with the meaning of his own, or other people's experience, anyone whose imagination is strong and healthy enough to create, from the words but before him by the writer, people, things and events -- the movement and color of life. 」
     其實,一部出色的電影作品的魅力就在於此。李安果真才氣非凡,而影片的兩位編劇也是。英文小說我看了,而電影的改編讓影片的內涵更為深刻。最佳導演,和最佳編劇實非他們莫屬。片子非常細膩,當然很多人說這是東方的手法拍西方的片子。西方影片細膩的其實不在少數。而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大量的景色的拍攝。而每個景色都是在說話的,每一個空鏡頭都是有生命的。如同中國書法中的「飛白」,繪畫中的「留白」。言有盡,而意無窮。

    一句題外話:如果仔細看片尾字幕,會明白影片並不是在懷俄明或是德州拍的,外景不在美國。而是在加拿大的阿爾伯塔(Alberta) 省 Calgary附近的Banff山拍的。那個有名的山峰和湖泊早早在一個在卡爾加利大學進修過的老師的照片上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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