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背山》：愛，沒有不同

華人拍攝同性戀題材的電影，李安不是第一個。當年張元的《東宮西宮》、王家衛的《春光乍瀉》、關錦鵬的《藍宇》、張之亮的《自梳》，算起來從大陸到港台的導演對這一領域都有涉足。但是李安的《斷背山》依然取得了值得大書特書的成功，這樣的成功在於：第一、就影片本身而言，《斷背山》已經超越了所謂同志電影的題材限制，而真正的將同性之愛表現得如異性之愛一樣自然與純粹；第二、這是一個華人導演拍攝的一部講述美國西部牛仔的同志故事，並獲得了東西方觀眾的廣泛認同，在這個意義上，曾經在《臥虎藏龍》里將東方文化表現的風光無限的李安，已經超越了自己的文化身份，完全融入了美國文化，而成為了一名真正的國際級導演。

電影改編自一篇發表於《紐約客》上的短篇小說，李安基本上忠實於原著，而又比小說豐富了很多。片長134分鐘，時間上跨度近20年，李安將篇幅的安排主要著眼在他們故事的首尾兩處。開始的時候，影片大段描寫了懷俄明州山區的旖旎風光，高山、草原、森林、羊群，為兩個19歲的少年營造了一個逃避現實生活苦惱的烏托邦。在大自然的美景之中，兩顆青春的心靈才能剝去所有的束縛，他們從開始的相互隔膜，到傾心交談，逐漸成為知己。而一切的發生又是那麼自然，寒冷的夜晚，燃燒的酒精，兩個男人的身體相互取暖，激情終於迸發。這一片青山綠水不但滿足了觀眾的視聽，也為他們的故事提供了一個純淨而浪漫的環境。似乎只有在這不帶一絲現代文明氣息的山水之間，兩個人才能完全聽從心靈的召喚。

兩個主人公的設置中，顯然jack比ennis更加主動一點，但他一直壓抑著自己，尤其是當後者在景深處洗澡的那個畫面，jack敏感的嘴角和細微的表情，看得出他他心底的波瀾；最曖昧的表示也不過是拿起領巾幫他擦去額頭的血污；但是他一直沒有放棄，每次聚會都是他先到；是他一次次地提出要和ennis生活在一起。相比較Jack的主動與熱情，Ennis一直略顯猶疑、退縮，似乎他背負的精神壓力更沉重一點。但是情感表現最強烈的卻是他，當兩個人第一次分手，他躲在牆角抽泣；重逢時是他先迫不及待地將Jcak按在牆上狂吻；湖邊的爭吵，也是他情不自禁地痛哭失聲；直到最後，是他獨自在世上，默默忍受著心靈的煎熬。

這裡又可以看出李安一貫的隱而不發的東方式含蓄。整部影片中，不到必要的時刻，看不到濃墨重彩的煽情描寫，情感都處於控制之中。在李安的電影中，我們甚至看不到任何突出的技巧，一切都那麼平實沉穩。正所謂於無聲處聽驚雷，方是真正的大家風範。

    十二年前，李安的第二部電影《喜宴》，講的也是一個與同性戀有關的故事。相比於《喜宴》對東西方文化衝突的思考，十二年後的《斷背山》，已經擺脫了文化身份的困惑，而上升到了對普適的人類之「愛」的關注。

同性之愛，其實自古就有，綿延人類社會數千年。從純粹生理的角度來看，同性戀的現像似乎並不符合自然的規律；然而誰讓人類的進化早已不僅僅是自然現象，還有心理、社會等等諸種因素。看淡了，說穿了，無非是蘿蔔白菜，各有所愛；李銀河也說過，愛情就像人們使用左右手，多數人喜歡用右手，可偏偏有人天生喜歡用左手。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們不能僅憑多數人的喜好就剝奪少數人的權利，一樣都是人，只要是真誠的感情，就應該值得尊重。更何況《斷背山》將兩個人的感情拍的這麼細膩生動。

從電影中我們可以感覺到，李安沒有把同性戀情看做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相比其他同志電影中將同性之愛當作一種誇耀和裝飾，或者以此來發洩力比多的變態行為，《斷背山》中的同性愛情，純淨的如同洛基山脈的積雪。兩個主人公之間的感情，那麼熾熱也那麼自然。

我甚至覺得這不是講述同性戀情的電影，這根本就是一部愛情片。故事講述的無非是兩個相愛的人，無法長相廝守，惟有真情相伴一生。他們在大部份時間裡都要遵循著現實的法則，他們必須結婚，生子，為家庭辛勞工作。李安讓我們知道他們其實是最普通的人，他們的生活和我們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有心底的暗流，告訴他們，自己的真愛到底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