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為誰開放

小時候一直相信大人的話，到動物園看孔雀的時候穿上花衣服揚起花手絹，愛美的他們（當時以為是她們）就會展示他美麗的尾巴（當時以為是翅膀）。如果看不到開屏我們或者慚愧自己的衣服不夠漂亮，或者批判孔雀太驕傲，最後帶著幾分不甘甚至惱怒悻悻而去。現在回想自己的慍怒是如此可笑，憑什麼以為孔雀真的那麼賤，我們憑什麼要求他們的美麗乃至他們的生活是為人類而呈現？
電影《孔雀》的結尾，三對兒女依次經過冬日的孔雀籠子，幾番慫恿孔雀都不為所動。在一切都安靜之後，孔雀才緩緩地展開斑斕的尾翼，那麼絢爛。那一刻我為他的驕傲而欣慰，也為他的孤獨而傷悲。
每個人都是一隻孔雀。

姐姐：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當姐姐用自行車拖著她自製的降落傘穿過城市街道的時候，她是一隻驕傲而美麗的孔雀。那美麗太驚世駭俗，引起周圍的騷動和常人的恐懼，她的母親慌不迭地扼殺了她的怒放。她成了一枝枯萎的花朵，一隻尾已被捆起來的孔雀。
在常人眼裡，她的精神不正常，對工作沒有責任心，對父母的血汗錢不珍惜。我只願承認她的不同尋常，好比她用自殘來博得別人的同情，雖然是出於對愛和親情的極度渴望。她的不同尋常也註定她在很多方面比常人笨，好像你不能指望梵谷會把屋子收拾得井然有序。於是她只能用一種冷漠包裹自己的無能。
她生活在那個年代簡直是一個奇蹟，或者說是一個災難。別人看重的如工作，金錢，名譽她統統都不放在心上，她只要夢想和自由。在那個物質極度貧乏的時代，精神和理想是一種無用的奢侈，她註定在那個時代無所作為而且孤獨一身。
在常人眼裡，她是無恥的，那麼《悲慘世界》中的芳汀也是無恥的，可是除此之外她們還有什麼可以用來交換她們最看中的東西呢？
社會用一種冰冷的方式加重了她的病，她的忘年友誼被人歪曲，父母強迫她按照他們認為正確的方式生活，在她難過的時候他們甚至不給她安靜的權利。
我很惋惜她生錯了年代。選擇自己的生活在當時幾乎不可能，偏姐姐是一個愛幻想的人，後來幻想成了她唯一的財富。當她的初戀情人已不認識她，她這最後的權利都被剝奪，剩下的只有無言的哭泣。
姐姐的故事中傳達的是一種美麗被吞噬的殘酷，整部片子前部壓得人透不過氣來，讓我想起另一部電影《天浴》。

哥哥：阿甘式的英雄
阿甘說過：只有做傻事的才是傻子，哥哥只是一個智力有缺陷的人。
這樣的人有權利享有正常人的權利，包括尊嚴，力所能及的工作，戀愛和結婚。
沒有了常人的顧忌，他們反而能做出常人所不能的舉動。他對所有人都充滿善意，對戲弄他的人不但沒有嫉恨反而在別人需要的時候獻上自己最珍視的寶物，這簡直是基督徒才能有的品德。那舉著燦爛的向日葵求愛的一幕更體現著一種「愛我所愛無願無悔」的勇氣，他的愛因真摯而偉大。
因為智力有缺陷，很多事情他不明白，所以他的世界簡單。儘管對其他的孩子不公平，父母給予了哥哥更多的愛以抵禦社會環境的惡劣，最後他成為孩子們中唯一心理健康的人。如果沒有這份愛，他肯定會摔得很慘。
值得一提的還有哥哥的妻子，率真，實際，充滿活力，和哥哥一起努力創造平靜而富足的生活，出場不多但讓人記憶深刻。
哥哥的故事讓影片呈現一種溫情，能夠讓這樣的人生活幸福的社會才是溫暖的。

弟弟：影子的爆發
曾一度弟弟沉默得像個可有可無的影子，他消失很久人們才會察覺。有一天他回來了，少了一根手指，穿著奇裝異服，和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選擇，他成了個「人物」。
他比姐姐幸福，他可以不在乎周圍人的眼光過自己的生活；一個小混子，擺脫了所有的責任，降低了周圍人的期待，從這點上他又和哥哥相似。但這裡頗有一點為不同而不同的味道，他以自己成「人物」了嗎？他也許可以成為一個作家，也許只是一個普通的、但和周圍人和平相處的人。為了這種不同他擺脫了一種無人問津的苦，卻陷入另一種特立獨行的痛，或者是同樣一種叫做孤獨的痛苦，他只能借酒消愁。這種「人物」是一種無可奈何的選擇。
你有沒有注意過周圍那些像影子一樣的人，下崗的工人，進城的民工，無言的老者。我們常常容易忽略這些不起眼的人，甚至忽略了他們的自尊，直到他們有一天做出讓人大吃一驚的事情，那一剎那他從周圍人改變的眼神中得到一種快感。
沒有人可以被忽視。
沒有人可以被嘲笑。
因為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一隻孔雀。

父母：愛無能。
漂亮的母親後面的故事我們不得而知，但我們有理由相信姐弟兩人過份敏感的性格背後都有母親年輕時的影子。整部片子裡母親說話不多，更是很少笑，這讓整個家庭安靜得讓人不舒服。
母親毒鵝的情節是電影中最觸目驚心的一段，沒有話語，只有欲哭無淚的憤怒和肝膽俱碎的痛苦。
父親是老實人，然而是他在弟弟面前說姐姐哥哥不成才，是他因一幅畫像避瘟疫一樣把弟弟趕出家門。
我們不用懷疑父母努力工作為了養家餬口，可惜他們對子女的教育是失敗的（除了對哥哥），以致於孩子們體會不到家庭的溫暖。他們本可以啟發兩個孩子懂得如何去面對家中有智障哥哥的現實並去愛他，而不是簡單地用命令的方式代替他們的思想。
這也是那個時代的不幸，那一輩作父母的人在不知不覺中對孩子進行傷害，比如體罰。我曾經對父親講那類似一幕讓我永遠不會忘記。我不知道父親後來是否感到抱歉，但我從不指望他會為此說一聲對不起。
看這部片子時我們的父母會感到自責嗎？我不知道。

社會畢竟是進步了。雖然我們還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冷漠和歧視依然存在，至少我們現在是一個開放的時代，追求夢想成了一種可能，保持個性也愈來愈得到尊重。電影不是讓我們對「過去好時光」的回味，它更是一面鏡子，讓人們認識到過去對人的傷害，讓更多的孔雀可以在今天的社會自由地開放。
那麼去愛每一隻孔雀吧，不管它是否為你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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