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槍槍的幸福生活

正如張大民的幸福生活一樣，我們總把一些無可奈何的事情當作幸福的，好的，或看上去很美的，方槍槍曾追求的那朵小紅花便是這樣，看上去很美，但更多的是無奈。
許多人都以為這是一部對噩夢般童年的反諷式的控訴電影，是不是當然只有王朔和張元心裡清楚，俺只想到自己的童年，沒有六十年代人那樣的紅花會組織，有的是一桿杆迎風不倒的小紅旗，從紅花到紅旗應該說是社會的進步，至少也是幼稚園的進步。對了，八十年代初上小學的時候也有紅旗策略，扛旗的一定是好學生，很不幸，俺算一個。直到現在，在父輩的眼中，他們還在為我的紅旗數目而驕傲，但於我本人卻一點也興奮不起來了，多少還有點沒童年的感覺。用紅旗換了童年，真他媽不值！
但這種紅花也好，紅旗也好的策略是極有誘惑力的，如方槍槍一樣的特立獨行者也為了拿到一朵小紅花而拼命地屙屎，這就不能不說紅花會的力量已經從信仰層面深入到了肉體深處，可以想像，那位得了五朵小紅花的女孩肯定已經從生理上服從了紅花會。
其實，紅花也不是不好，相反，每逢2月14日，總有紅花流落街頭的，於是，方槍槍將紅花送給了南燕，這是紅花唯一的用途，但南燕沒有要。原因咱不好說，如果要了是不是有早戀的嫌疑，或者控訴的力量不夠？
紅花是如此聖潔，在方槍槍看來，但同班一個孩子那管後勤的父親卻將這個聖潔打回了原形，方槍槍的關於紅花的幸福幻想是錯誤的，紅花並不代表什麼，只是一個欺騙的手段，借同學的光，方槍槍不幸地得到了一朵小紅花，但總沒有偷來的那朵可愛芬芳，用途真誠。於是，方槍槍終於悟到了紅花的虛偽，開始了憧景不依靠紅花的幸福生活。
老狼是可怕的，印象中那是俺上上輩用來睡前嚇唬孩子的手段，方槍槍對幼稚園的第一個幸福記憶就是老狼，幾點了，九點，該睡覺了，所以狼也就開始抓孩子了。這個遊戲相當地有內涵，相當的具有中國特色，孩子們便在狼的脅迫中睡去了。夢中是什麼，是安靜的小羊，但其實狼更喜歡這樣的小羊，現在想起來，如果我聽從上上輩的嚇唬手段，真的安靜地睡去，那俺肯定就是狼的美餐了。在這一點上，我不能不佩服英勇的方槍槍，豺狼來了，撤泡尿衝跑它！這種大無畏的精神是多麼可敬啊！
導演顯然對狼的隱喻並不滿足，於是開始妖魔化那個李老師，照羅永浩的話說，中年的傻老娘們，我不得不佩服那位演員的敬業，將一個妖魔化的老師扮得惟妙惟肖，比吳君如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向來不反對把老師妖魔化，不是因為我的童年有什麼陰影，而是一貫的老師讓我認為世界只有一個樣，人只能一個活法，在我走向社會時發現受騙了。這種受騙的感覺令我對老師產生一種厭煩，因此俺十分贊同方槍槍的幻想。
反抗是走向幸福的唯一手段，方槍槍如是說。頗有點五四時期的味道。
當老師被妖魔化後，方槍槍引領著一干眾幼兒進行了一場除妖行動，當然結局以失敗告終。妖魔的力量是強大的，是極具摧毀力的，否則當年的唐僧也至於要經受八十一難。所以，在方槍槍企圖降妖失敗後，他開始了行為上的轉變，以暴制暴，小團體開始為自己的尊嚴而奮鬥，很有些陳勝吳廣的感覺，但可惜的是，這一次方槍槍敗得更慘，幾乎是被自己小團體給出賣了。於是，電影中最令人振奮的一幕出現了，方槍槍毫不畏懼地大罵老師，又有些孤膽英雄的味道了。但幼稚園這個地方怎能讓英雄出現，尤其是這種髒話暴力起家的英雄，方槍槍被徹底孤立了起來，先是小黑屋，後是同學們的冷遇。對於大多數如我年歲或比我再大點的人來說，小黑屋的恐懼遠勝於頭一次夢遺的恐懼，於是，方槍槍最後只能選擇逃跑。
如果無法取得勝利，逃跑是唯一的選擇，三十六計中走為上策，這是千古不變的最佳策略。但方槍槍的逃亡還是失敗了。高高的如深宮般的大牆且不說，外面的世界絕不是想像中的那麼精彩。逃出幼稚園在影片中共出現了兩次，一次是方槍槍與南燕的偶然出逃，結果看到的是醫院，另一次則是方槍槍片尾的這次出逃，但還是面對醫院。外面的世界也病態，導演的用意再明顯不過了。所以，方槍槍只好找個旮旯獨自幸福去了。
從試圖順從到反抗到出逃，這就是方槍槍在幼稚園的幸福生活，如果反過來，從出逃到反抗到順從，再加一個參與，那是張藝謀的片子了，那就不是幸福而是不幸了。所以，從這點上看，方槍槍的確是幸福的，雖然他看起來曾不幸過。
方槍槍的幸福生活還取決於性意識，片中對性意識的暗示鏡頭是很多的。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性這玩藝就和反抗什麼的聯繫在一起，越偷情越有獨立精神，越性感越說明你是自由的，於是，方槍槍多少也被導演賦與了感性的性意識覺醒。當然，為了發行，導演完全可以不承認，但當我們司空見慣的打針鏡頭出現時，當方槍槍與南雁之間親密的廁所對話出現時，我們就不得不承認一個四五歲孩子的早熟。這還不包括方槍槍赤身裸體高大全般地站在兩姐妹面前，然後神勇的飛回床上，以及用童子尿對女孩床榻的侵略，所以這些都比那朵偷來的小紅花更能促進賀爾蒙的分沁。反而觀之，一群老師圍住方槍槍的鏡頭可以說是最有力的性啟蒙的暗示，一群傻老娘們對一個男孩子性器官惹的禍樂此不疲，的確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性覺醒對於紅花會來說當然不亞於洪水猛獸。
看過此片，感覺是中國兒童片的一大突破，當然，如果你把它列入兒童片範疇的話，至少它讓我看到了另類的感覺。但不可否認，片中的大量符號令影片無形中帶上了沉重的色彩，這種沉重使得影片雖然有趣但也晦澀了不少，雖然作為觀者可以完全不加理會，但導演是不是應該再柔和一些呢？符號的運用再聰明一些呢？
看了一些張元的影片，總是想說的東西太多，又總是有許多東西放不下，說實話，根據此片的拍攝手法，我倒認為張元導演極具拍商業片的潛質，至少本片的確有許多恐怖片的意味，尤其是音樂的運用，更是很商業的，相當符合劇情。由此想到《東宮西宮》，風格有沿襲感覺，也許張元該放下些什麼，然後嘗試些什麼的時候到了！畢竟電影也如方槍槍的幸福生活，逃來逃去也逃不掉的！
 
2006-4-8於通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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