擾人的喜劇——《淘金記》

前兩天，朋友告訴我，家鄉已經下雪了。首先讓我想到的畫面，並非那些零亂的雪花飄散落地，隨後被跌跌撞撞的人們不經意地踩踏，與整個城市的骯髒一併化作泥濘的污水，而是媽媽正獨自坐在北屋，看著電視，手頭上忙活著她那些永遠也織不完的毛衣，儘管此時的北方已經供暖，但晚秋的淒涼與初冬的乍寒交迫相加，讓人孤寂。

忙亂的南方也已天氣轉涼，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被感冒所困擾。心裡琢磨著，原來這裡也並非四季如春，與荒涼的北方相比，唯一缺少的，竟是白雪的蒼茫與倆倆相靠的溫暖。

最近我很少看電影，或許是想到雪的緣故，我想起了前一陣看過的《淘金記》，這是卓別林大師最優秀的作品之一。說到卓別林，大概人們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就是喜劇，沒錯，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喜劇大師，他的幽默無人能及，他是無聲電影時代的傳奇。我喜歡卓別林的滑稽劇，看的次數越多，越能體會出什麼是活著的幽默，從捧腹大笑到滿臉嚴肅，仔細一回味，真是難以想像，面帶輕微的笑容，到頭來卻是悲傷。

懷揣夢想的流浪漢，隻身來到傳說中遍地黃金的異鄉客地，這裡所見到的並非垂手可得的寶藏，而是氣候的酷寒、食物的短缺以及人性的磨難。夢想是多麼遙遠的啊，先要解決的還是溫飽問題，面對冰天雪地的殘酷，戰勝寒冷與飢餓也要戰勝自己。雪水煮靴子，此乃一鍋豐盛的晚餐，鞋底如漢堡，鞋釘如雞骨，鞋帶如麵條，吃者無心，見者噁心。但這對於為了生存下去的人來說，卻是一頓堅毅頑強的精神大宴。此外，還要經受更加殘酷的考驗，無助幻覺中猶如雞狀的同伴，會成為腹中的最後晚餐，還是成為相互依存的續命稻草，人性一次次淪陷，再一次次警醒，在絕望中痛苦的掙扎，都是為了夢想而不滅的希望。

窮小子的內心無限渴望，姑娘無心的一個笑臉也能夠當作愛情。盼不到的夢想與眼前的自作多情究竟哪個更值得相信，生活中總得有個念頭吧，於是小伙子選擇了愛情。為此而辛苦，為此而等待，多麼超值的生活，哪怕到頭來發現這一切原來是一場空。上帝與我們、拍戲的與看戲的，都不希望這個世界是沒有轉機的，小伙子用餐叉舞動著麵包，發自內心的真情，最終獲得了姑娘的芳心。

淘金者，大膽解釋一下，在孤獨無望的異客他鄉尋覓相依相靠的人，在窮苦辛勞的生活中尋找精神靈魂的寄託。卓別林扮演的那個倒霉蛋不就是我嗎，不就是所有與我一樣擁有夢想卻不知所終在外漂泊的人嗎。

這兩天我一直都在看捷克作家赫拉巴爾的文集，他曾非常自豪地稱卓別林是他的榜樣，他既是一個樂觀的悲觀主義者，又是一個悲觀的樂觀主義者。這個八十四歲的老人最後以墜樓的方式了斷殘生，「我已經做了我該做的一切，那麼，我還待在這裡幹嗎呢，如今一切都無所謂了。」我相信，這是一個典型的喜劇，以死而告終，而整個過程，擾人一生。

影片的結尾，小伙子又有了錢，又得到了期待中的愛情。我不喜歡這樣糾纏不清的光明尾巴，我只希望能得到應得到的一切，笑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