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情放浪 誰解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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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真正的萍水相逢。她褪去長裙游弋江河，水波靜謐卻暗藏蕩漾。一寸寬的劍鋒就在眼前，她寂寞的眼波流轉，嬌艷如花，情薄如紙。此劍鋒芒畢露，竟令她反覆端詳。順著劍鋒，她與船裡的男人四目相接。
如此偶遇，已臻人生美好之極致。然而，一為蕩婦，一為浪子，便註定了這段情的天各一方，各不服氣。他們就如肆意飛揚的風箏，一條遊絲相聯，在任何時候，任何可能中離散。他要走，她不會留，也不會為他守，依舊妄為。他不做別人的丈夫，所以做浪子；她不做別人的妻妾，所以做道士。
「詩文候教」告示在牆，她只要過自己的人生。聲色犬馬觥籌交錯，來來去去的男人女人，白日宣淫日以繼夜。她有不容於世俗的美貌與才華。蔑視，並挑戰所有禮教。
她在輕佻的目光里傲然獨立。她嘲笑禁慾者。
她要歐陽為她鑄劍，劍柄需是兩個人體交纏。他冷冷瞧她，劍鋒擦過她的肉身，他要嘗她的血，才能知道如何鑄劍。此劍只屬於她，他成為她敬畏的男人，哪怕沒有幾句交談。最終她將自己和情郎的尊嚴與人頭交付與他。
道士不能說不了解她。他要她回頭，他要救贖她，他以為自己的理論可以戰勝她。她挑逗他，在他說著大道理的時候忽然解下衣襟。他不敢直視。終於是抵不過煎熬，將綠翹做了發洩的工具。
很多很多的男人中，歷史上真實的溫飛卿在故事裡變得輕巧。他不再是那個畏懼年齡不敢去愛的老頭子，而是位神采奕奕行事乖張的年輕詩人。他是朋友，不是男人。玄機懂得分辨。故事裡的丈夫也與真實的丈夫相去甚遠，不再是長安城裡數一數二的才子李郎，而是一位平凡商人。她憐憫，但決不回頭。你看，她都懂得分辨。
崔博侯是例外嗎？大概是的。他們的相愛是因相知，離散也是因相知。許久以後，他再度出現她面前。她明知故問，如果不是追殺盜匪，你會不會來這裡？
浪子心，本來就不會為誰掛念。想當然的回答。只是，在因殺綠翹待斬的法場上，心裡依然是起了微微的期盼吧？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他果然飛馬而來，可是面對他伸出的手，她卻仰天而笑，似有淚光。
她不走。「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有沒有問過我想怎麼樣？」
他留下。「救得了你，和你一起去流浪！救不了你，還流浪什麼？我陪你一起死！」
蕩婦與浪子，放浪與不羈，戡不破的，是貞女與士大夫不能理解的情愛。
歐陽一劍削兩頭，此番情慾已落幕。
演魚玄機的是夏文汐。極瘦的臉，筆挺的鼻。有兩片很薄的唇，正是這唇，予了她性感與不羈的特質。最早看她是在楊佩佩電視版《新龍門客棧》裡。她演金湘玉。足夠長的篇幅給了這個金湘玉極深的內涵。風情萬種豪放如男，表面放蕩內心深情，對著人笑背著人哭。因為她，我容忍了馬景濤和陳紅。
查她的資料，十九歲演《唐朝豪放女》紅極一時。特立獨行，沒有她不敢演的片。但她很挑，拍的片極少。然後嫁人成了三個小孩的母親。八九十年代美女層出不窮，不再有人記得她。九十年代中期，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又回到台灣拍戲，像是玩兒。也許你對她的印像隻在那部讓人難以忍受的任賢齊版《神鵰俠侶》中，她演中年黃蓉。
我很慶幸得已看到二十年前的她，十九歲的她。
在現實與影片的交叉中我會想，如果魚玄機遇到一個「有情郎」，她會不會是這種結局。答案是，會。實際上歷史上的魚玄機更悲苦，連崔郎式的人物都未曾出現。這種女人，你能夠欣賞她的思想，玩弄她的肉體，卻無法擁有她的全部。她用她的人生走沒有人走過的路，並為此付出慘重代價。她在身後還能留下千百年的爭議，現世里遇見她，你如何承載得起？
楓葉千技復萬枝，江橋掩映暮帆遲；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所幸還有文字。你知道，她並非是個譁眾取寵的輕薄女子，只是不容於世俗。既不容於號稱豪情的唐代，即便在現代，也未必能行，唯有一死而已。
其時，她二十六歲。

 

　　　　　　　　　　　　　　　　　　　　　　　　　　　　　　　　　　 2006.04 .20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