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愛亦或其他

                    有關愛亦或其他
                                                  ——《情人》
    影片的編劇瑪格麗特•杜拉斯說，這是一份絕望而深沉的愛。
    的確，這部影片的劇情出奇地簡單。只不過是一個法國的貧窮女孩與一個富有的中國男子在越南註定沒有結局的一場愛。
    他們在船上相遇，在高級轎車中相戀，在唐人街陰暗的房子裡相愛，卻又在船上分離。
    導演給予我們的是很強的鏡頭感和視覺衝擊，影片到處都瀰散著迷戀細節到了極致的地方。比如女孩稀鬆的辮子和藍色頭繩。比如她的那頂男式帽子。比如男子的細長手指。比如在盆栽里澆灌時溢出的大量清水。
    從開始，我們就應該要明白，這應該是一場無疾而終沒有結局的愛。

    女孩的家庭，有一個老母親，兩個哥哥。她對這個家擁有無比的恐懼。這個家充滿了危險的殺戮氣息。她討厭那個為了吸毒抽鴉片而去偷竊搶劫的大哥，她也討厭那個只疼愛大哥卻毫不在乎她的母親。她只心疼與愛惜她的小哥哥。
    那是她的小哥哥。也是我在影片中最為之心疼的人。他膽怯，懦弱，無能。他只會哭泣，在任何人大聲呼叫時都只會哭泣。他拿了槍卻只敢對準大哥的背影裝樣子。他彈那樣好的鋼琴時擁有的卻只有哭泣。他面對任何人都只是一味地允諾，從不會反抗。他喪失了一切，得到的只是虛無。生命與世界拋棄了他，讓他無從選擇，只有一味逃避，然後哭泣，淚流滿面。
    男子是富饒的家底，擁有眾多妖嬈的女人，數不清的房產與錢財。他是富甲一方的中國大少爺。他卻愛上了這個貧窮的法國女孩。
    唐人街里那間陰暗喧囂的小房間就是他們的家。她對他訴說自己的夢想，描繪自己所構思的未來，卻因母親的反對和現實的殘酷就永遠只能是個夢想。她哭著訴說自己的小哥哥。她想到學校里最要好的唯一一個白人女朋友。她看見男子毫無生氣的側臉。無比哀傷。無比悲痛。她亦知道，這個男子只能永遠沉溺在愛中，無法做其他的任何事情。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與他有愛。
    她被母親發現與中國男子來往時被痛罵一頓。他們全家都歧視中國人，他們覺得與中國人交往是件危險愚蠢又骯髒的事情。她大聲說，自己與他只是普通朋友，他是個有錢的人。她也以為，自己與他在一起亦是因為他有錢。
    如果一切的事情只與錢有關，與愛無關的話，所有的人都可以輕鬆安然。
    他們知道自己與對方不可能有未來，所以他們可以在飯桌上輕鬆地談論有關未來的事情，與對方無關。他們無所謂。本以為是無所謂。
在女孩帶家人來與他見面後，他被她和小哥哥的親密行為激怒了。他發現自己原來早已經愛上這個擁有稚嫩臉龐卻難以了解的女孩。但，已經太遲。
    女孩即將離開她成長的越南，與母親和她親愛的小哥哥一起，坐上巨大的輪船追隨著已經離開的大哥回去自己的家鄉，法國。
    那時，男子對父親請求娶女孩的要求也終於破碎。他必須為了家業娶一個自己連面都沒有見過的富有女孩為妻。
    此時，一切的結果都昭然若揭。一邊是法國人歧視中國人，一邊是富有歧視貧窮。他們坐在河的堤岸邊交談。她告訴他，自己想做一個作家。要把母親被人欺騙背叛的故事書寫出來。要把她脆弱令人心疼的小哥哥書寫出來。亦會書寫自己在越南的生活與所見所聞。
    他不確定會不會有自己。可他沒有詢問。

    影片的用光是如此恰倒好處。讓人心生疼痛。
    當男子結婚的當日。女孩坐在高高的柵欄上看著他。在刺眼的陽光和火紅的爆竹碎屑中，他依依不捨地回望她，然後要與那個自己不愛的女人成親。太陽晃得人眼睛痛到不行，折射在女孩沒有表情的臉上，折射在男子痛苦悲哀的臉上。可以一切都不能夠改變了。她，走失了。
    當女孩在走之前來到那個曾經的小屋。什麼都沒有改變，只是再不見了他。她一個人呆坐在床邊，給植物澆水，置身於昏暗的光線里，顯得疲憊不堪。他，沒有來。
    於是第二天，她與母親、小哥哥便坐上輪船走了。母親曾在離開房子之前，坐在躺椅里搖著扇子問她究竟愛不愛。母親亦說女孩與自己並不相似。也終於發現男子是個好人。並無其他。
    可又還有何用。
    輪船上，女孩帶著母親多年前給他買的男式帽子，像第一次與他相見時候站在輪船的柵欄邊，看見遠處停放了他的轎車。她凝望著那裡，知道他亦在凝望著她。卻再也對這份愛無能為力。
    在船艙里，她聽見有人在彈鋼琴，是那樣熟悉的曲子，積蓄了她所有的思念和愛戀。她終於掩面而泣。
    經過了許多的時光，與自己的對峙，不斷的警醒和告誡，她還是在去往法國的巨大輪船上發現，她也愛著他。這份知曉已經太遲太晚，他們不會再相見，亦不能再相愛。
    又有什麼辦法？沒有辦法。因為這是註定結局，從他們開始相遇就已經註定。

    之後的很多年過去。經過了結婚，生子，死亡，出版之後，他知道她在寫作。掛電話給她。說，這麼多年過去，我依然，愛你。
    我們不清楚這些話究竟是真是假。只能懷抱著感恩的態度信以為真。讓這份不可能的愛更加長久一些。
    影片是作為回憶來記敘的。到底是不是杜拉斯自己的故事我們不得而知，但片中穿插的蒼老女聲讓我們為她的鎮定泰然自若動容。她是他永遠的情人。卻只能在夢境和不可能中相會。如此而已。
    結束的時候，是女孩垂垂老矣的背影，漸漸淡出，深棕的底色為這份愛抹上了無奈的色彩。
    這是一個女孩與一個男子的，一場深沉而無望的愛。
    無關財富。無關國籍。無關夢想。無關未來。
    只與，愛，有關。

                導演：讓—雅克•阿諾（Jean—Jacques Annaud）
                                                 《L′Ama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