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切的金子——宗教外衣包裹下的SM傳奇

來自菸頭的BLOG，2006年2月14日。曾以櫻音之名發於紅袖。

請相信我，這樣一部著名的影片配以如此聳動的副標題，絕不僅僅只是為了吸引眼球。也請諸位死忠影迷原諒，對於這部片子，我原沒有任何不敬之處，我僅僅只是，以一個觀賞者的立場，說幾句關於電影的閒話。

一切只是雜說，僅此而已。如果你不喜歡，你可以當我扯淡。



我在早春的一個下午看完這部片子，抱歉我看的是D版DVD，影片的後半部份的字幕嚴重錯位，比配音滯後了四五分鐘。這是一種奇妙的體驗。我因此可以略過字幕，去認真欣賞演員的表演。

《親切的金子》講述的其實是一個不太複雜的故事。漂亮的李金子，十三年以前，因為私生女被白姓男子脅迫，不得不出面替白姓男子頂罪，承認了一項綁架及殘殺五歲男童的罪名。十三年後，金子終於出獄，她向那名白姓男子展開了復仇。

李英愛，這個以徐長今這一溫婉堅韌的古代勞動婦女形象而名動天下的氧氣美女，在片中飾演了苦大愁深的女主角——李金子，在用微笑隱忍了十三年以後，她冷酷得令人咋舌。不動聲色的，步步為營的，開始了她的復仇。哦，不，用片中的話說，復仇，在十三年前就開始了。

這樣一個關於復仇的故事。我猜想它也許是《哈姆萊特》，也許是《基督山伯爵》，甚至，也許是一出《白毛女》。

我始終覺得，本片的導演在拍攝手法上，受到《天使愛美麗》（或是別的什麼法國電影）很大的影響——請原諒我的淺薄，我無法將自己打扮成一個資深影人，將這種手法用專業術語加以概括——跳動的鏡頭，粉墨登場的獄友們，以及彷彿荒誕喜劇一般的背景音樂。老實說，即使要以這樣的方式強調人生的荒謬和金子的聖潔，在我看來，也是不甚合適的。基本上，影片前面的很大部份，被我當成了韓國慣有的偶像愛情輕喜劇來看。不管金子是不是一直冷著一張臉，是不是一直瞪著她那美麗的大眼睛，是不是一直抹著那鮮紅似血的眼影。

宗教，這個導演一直苦心經營的話題，從影片一開始就顯露無疑。神父，豆腐，天使的光芒，蠟燭，血色眼影，雪，酒和蛋糕，審判，甚至金子的女兒Jenny和蛋糕店裡的小男生，還有再明顯不過的台詞……時時處處。影片裡充滿了宗教的隱諭和暗示。但是太多的暗示，反而削弱了主題。一切都太意識化了。彷彿最簡單的一個動作都具有不可爭辯的宗教哲學意味。尤其是影片的高潮部份——在金子主持下眾人對白姓男子的審判，宗教隱諭呼之欲出。事實上，在我看來，未免失於流俗和做作。審判，處死，血，埋葬，以及家屬們和金子坐在一起分享蛋糕和美酒的情景（基督教義里有分享酒和餅的敘述，酒暗寓血，餅暗寓肉），簡直讓我懷疑這是不是一部中世紀的教會宣教片。

我猜想導演也許想要表現醜惡世界裡唯一純潔的人性（在看這部電影之前，除了知道是李英愛主演之外，我一無所知——我沒看過任何對影片的具體介紹，就連導演的名字，我現在都搞不太清楚），金子也許是一個類似於羊脂球的形象，有著悲慘的命運和邪惡的名聲，卻有著一顆金子般的心，是這個世界最後的天使。當世界污穢而無法作出公正判決時，她站了出來，以暴力的決絕的方式，用鮮血洗清罪惡，求得救贖，代替神，完成了對世人的審判。這該是多麼莊重而悲痛的事情——可是抱歉得很，我聯想到的，卻只是香港地區電影生產線上一個不太上檔次的產品：《制服誘惑之底地下法庭》。

SM。這才是我看這部片子時最直接的感覺。金子復仇時的黑色皮衣，皮靴，精巧設計的手槍，寒冷若冰的眼神，捆綁，虐殺……影片中的種種細節，有意或無意的暗示，以致於讓我篤定的相信，其實這就是一部關於SM的影片。片中有一幕，金子和麵包店的小男生歡愛之後，小男生裸露的身體掩映在錦被之中，眼神裡有微怯和哀憐，金子卻一臉茫然的坐在旁邊吞雲吐霧，這個場景讓我印象深刻，因為我被它搞得啼笑皆非。我當時忍不住揣想，導演是不是極端女權主義的擁護者？或許是我神經太粗，我一點沒察覺到金子的痛苦和冷漠，只是覺得有點搞笑。

是的，我是如此相信，《親切的金子》，其實是一部SM電影。強悍的金子，身著黑色皮衣腳踏皮靴的金子，彷彿SM女王一般，冷冷的俯瞰眾生。她的美貌和冷酷（你可以說是親切，或聖潔），讓無數人拜倒在她的群下，有男人，也有女人。他們愛她，崇拜她，臣服於她，以面對神祇的姿態。

相信我——即使我並沒有看過太多SM作品——這種崇拜和愛，這種臣服，絕對是SM里情感的重要組成部份。多年以前，英國的某個劇作家曾在書里寫到：「一個人的殘忍就是一個人的威權。」

原諒我，總是聯想到這些話題，即使是主題如此悲壯嚴肅的電影。或許是因為我看了太多弗洛伊德的論著，要知道，弗氏可是個喜歡將人類的一切行為都歸結於libido的人呢。

我最喜歡的一個細節，出現在影片快要結束的時候。受害者們手刃仇人之後，和金子一起，圍坐在蛋糕店裡。其中一個死者低聲問金子，你會把錢匯給我們吧？這是我們的帳戶。一張寫著銀行帳戶號碼的小紙片被遞了過來。下一秒，每個人的面前，都擺著一張清楚寫著帳戶號碼的紙。人性的卑瑣和自私在這一刻顯露無疑。——說到這個，我曾想過，導演這麼喜歡宗教隱諭，其實應該將受害者家屬設置為十二人的，這樣就可以拍關於主的復活的續集了。耶穌和十二門徒在一起，猶大為了三十個金幣出賣了主。《親切的金子2》，一切從最後的晚餐開始……



親切的金子，以潔白和鮮紅拉開序幕，以雪花和天使般的Jenny的淚水落幕。導演用一個女人的快意恩仇和一個男人的鮮血淋漓，再一次的告誡我們：我們都是罪人，我們需要祈禱，需要救贖，並再次展示了神的絕對權威。而於我，這部電影，只是一個關於SM的傳奇。一個女王，以及她身後追隨的無數信徒。恐懼，傷害，疼痛，憤怒，束縛，羞辱……

親切的金子，這個包裹在宗教外衣下的SM傳奇，在接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裡，我已竭盡全力投入，卻沒有享受到預期的愉悅快感。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