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還是戰場？

總覺得好萊塢很缺少這樣的小成本文藝製作，就像去年的《杯酒人生》一樣，從普通人的生活經歷透視出深沉雋永的人生命題。一看題目就知道本片會是一則耐人尋味的寓言，兩種海洋生物代表了生活中男女雙方的性格特徵，鯨的強大、魷魚的柔韌，形成一種力量型和技巧型的對抗，但誰也戰勝不了誰，只能在鯨吞和纏繞間互相消磨與傷害。

本片似乎並沒有想要找出男女主角的婚姻出現裂痕的原因，只是力圖揭示出這種裂痕和矛盾無處不在的生活常態。影片一開場就是法蘭克的一句台詞：「我和媽媽對你和爸爸。」這樣一種對抗的基調貫穿始終，無論是針鋒相對的爭吵，還是非言語的冷暴力氣氛。影片還有一個譯名叫「愛·對抗」，得不到愛就要形成對抗，這是一種很辯證的情感關係。而雙方的性格表現也和魷魚、鯨這兩種生物暗相契合，一方面是渴望交流，一方面是害怕束縛，當然兩方面都是比較脆弱敏感，易受傷害。而且這兩個陣營內部也免不了出現裂痕，法蘭克和母親、華特和父親之間總也有同性互斥式的矛盾。

男主角事業潦倒，但同為作家而起步較晚的妻子卻比他成功得多，這難免使他產生嫉妒恐懼的心理。所以男主角這一方似乎代表了剛強的男性，卻顯得更加自卑怯懦。就算是分居以後，他也沒有主動去交女友，莉莉的出現完全是反向勾引的過程。相反女主角可以心安理得地與鄰居發生婚外戀，主動追求自己的幸福。這裡導演對雙方並沒有明顯的價值偏向，我們只能看出在感情方面，女性可以表現得更有韌性，更容易渡過難關。有意思的是，在心理醫生詢問華特又哪些美好記憶時，他記起的都是與母親度過的時光，女性之愛在人際交往上有很明顯的優勢。

從大兒子的一段戀情也可以明顯看出他繼承了父親的性格特徵。他想跟蘇菲擁有愛情，又想從莉莉那裡獲得肉慾，優柔寡斷猶豫不絕。這有點像《畢業生》裡的達斯汀·霍夫曼，初涉人世的少年在自我夢想與外界誘惑間迷茫徬徨。他用自己的詼諧風趣掩飾內心的自卑和虛榮，但女友的家人卻可以分明從握手時發現他的不自信。有一個細節是他與蘇菲接吻，蘇菲告訴她不要把舌頭全伸過來，從這裡也可以看出男女間的性格差異，一個簡單粗暴，一個婉轉細膩。

夫妻的七年之癢，子女的青春期衝動，從這樣的家庭倫理情節可以很容易想到《冰風暴》。當然後者被賦予了一個特殊的時代背景，那樣的混亂迷茫與那一時期的道德傳承真空有關。對歷經思想變革的八十年代後來說，精神領域的高度自由造成了價值觀的多元化，但所帶來的負面效應就是使我們反而憑空凌虛無所適從。片中夫妻兩人之間的矛盾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家庭思維方式的分歧，而且對男主角來說，自負傲慢的個性更使他們之間無法進行對等的溝通。溝通的缺失使他們之間的溝壑越來越大，終於到了無可填補的程度。

早已對美國片的緩慢進度習以為常，但這部片子卻出奇的短，八十分鐘都不到，到華特在博物館對廝鬥的魷魚和鯨呆呆而望就戛然而止，但整體結構嚴謹，許多細節都很值得玩味。與類似題材的《美國美人》相比，本片缺少出奇致勝的敘事技巧和奪人眼球的鮮艷色調，卻平添了幾分生活的質樸原味和滄桑質感，相信看完後沒人會發出讚美和驚嘆，有的只是沉默和思考。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