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bynumb Nada
2006-06-29 04:35:45
三個男人的成長和一個母親的憂鬱
《回歸》
(俄羅斯)安德烈·日瓦金采夫 2003
安靜而沉著的片子,深深滲透了俄羅斯民族骨子裡具有的深切而綿長的悲愴,隱語無處不
在,冷靜、緩慢、憂傷,伴隨著北方曠野上呼嘯而過的風、父親嚴肅的臉和彷彿被放逐的
小島,兩個少年在生命年輪的間隙處突然遭遇那個叫做父親的人帶來的全部凌厲與苦澀,
最終在他由高空墜下的那聲悶響中痛苦地破碎,墮落為人。藍與灰,冷色調,一切都向一
個巨大的陰謀,悄無聲息地包圍你,然後在不經意間將那把刀捅入你柔軟而脆弱的小心臟
,你還能承受多少,寶貝兒?生命是一場憂傷迷人的幻覺,我們只是在上演著一場早已有
了結局的悲劇,那個父親終究要出現,帶上你和你的兄弟,丟下你們的母親,帶領你們登
上一個被霧氣包裹的小島,然後以生命的代價告訴你們一個早已被預言的命運真相。無需
悔恨、呼喊和哭泣,孩子,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這是一部憂傷的電影,從一開始兩兄弟的互相追逐開始,這就是一個憂傷的故事。如畫的
風景都在濾鏡背後顯得安寧而淒冷,而最缺少的就是笑容,每個人都是那麼憂心忡忡,他
們寧願沉默也不願意輕易暴露自己那點高貴的憂鬱。封閉是放逐自己的最好方式,如同那
個始終不苟言笑的父親,他或許在冰涼的湖底沉睡時仍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一番苦心只
能讓那個和自己同樣倔強而驕傲的小兒子顫抖著將匕首指向自己。曾經有個風靡一時的中
國抒情女詩人在長久仰視那座堅毅挺立的神女峰後垂首寫下"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
如
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愛是一種品質而不是一種能力,將母親拋在身後的父親不會明白
那
個溫暖的懷抱對於一個在高台上哭泣的孩子所具有的強大力量,無需脫離那種力量,泥胎
才最終會孕育成人。所以他終於只是作為一個段落,在兩個少年漫長的生命旅程中赫然出
現並在他們心頭烙下永恆痛楚的傷疤後又悄然隱去,帶著如同他出現時睡夢中的那幅恬靜
面容靜靜沉入湖底,孩子終於學會了堅強地目送一個生命的遠去,彷彿在那一刻洞曉了一
個永恆而神秘的預言。
"Why don't you eat fish,dad?"
"cause I've had too much of it"
"where?"
"……far away"
遠方到底有多遠,你始終遠的超過我少年時所有的眺望,或許我們都長在某座沉沒在海底
的山裡,在母親把我們喚醒後被賦予了人的意義,生命無非是一個張開嘴哭泣的過程,等
到我們終於有一天能夠再度縱身躍入那邊熟悉而寧靜的無邊海面,是不是就能夠不再疼痛
,是不是就能夠停止哭泣?
回歸、回歸,黑白照片一副副閃回,在那裡少年們終於笑了。他們義無反顧地追隨著那個
在生命輪迴中出現了一週的父親而去,只留下那個平靜地注視著這一切的母親
以及母親永恆的憂鬱……
2004-5-2
附:或許對理解回歸主題有所幫助的
"男性的成長故事,不僅在不同文化中,均具有明確具體的生理/心理--標識以相關的文
化儀式--的段落,而且男性主人公的成長故事始終負荷著豐富、深刻的文化意義。在歐美
文化中,流浪漢小說作為現代文學的先聲,事實上是西方文化中旅行/旅程/男性成長故事
的原初形態之一,其中"
尋父"的主題,不僅是一個獲得個人身份、回答"我是誰"、最終認同於主流/父權文化並
獲得社會命名的過程,而且被基督教文化中關於"大寫"的父親/上帝的表述,賦予了獲得
信仰、實踐生命的超越性價值的意義。或許可以說,男性的成長故事,不僅是古老的文學母題,而且事實上是西方
文化的原型模型之一。"
——戴錦華《涉渡之舟》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