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7-23 07:18:25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鋼琴邊,一個身穿禮服的俊逸少年,臉頰滿是細細密密的汗珠,濕漉漉的捲曲黑髮飛拂面龐;藍天下,一位戴耳機裸身著棕黃風衣舒展雙臂的青年,金棕色的肌膚在陽光下炫目耀眼,如一隻掙脫羈絆的鳥兒正蓄勢待飛。
這是一部電影的兩張海報,海報中的兩個場景是這部電影中最美麗的兩個瞬間。這是一個人成長曆程中的兩個關鍵點,也蘊含著揭示電影主題的幾個關鍵詞。這個人是澳洲著名的鋼琴家大衛•赫夫高特。
如果說,在常規電影中,電影音樂只是作為背景的話,在這部描寫音樂家大衛•赫夫高特的傳記片裡,音樂就是主題,就是情節線索,音樂參與敘事並佔據重要位置。
如同其他的音樂家傳記片一樣,《SHINE》大量運用古典音樂,但是,並不是簡單的選取,《Shine》如同其他描寫音樂家的電影一樣,大量的運用了古典原曲,但是它並不是把劇情的需要強加給音樂,而是把音樂推到前台。人物的情緒是由音樂所決定的,因為他的命運早已被音樂所左右。在這裡,音樂並不是用來煽情,而是勾畫出人物的生活狀態。
影片的一開始,還是個孩子的大衛,參加了家鄉的鋼琴比賽,所選取的曲目是蕭邦的波羅乃茲舞曲(THE POLONAISE)。我並非深諳音樂,甚至談不上熟悉了解,但是憑著直覺,幾乎可以肯定,導演和音樂指導所選取的這首曲子,是在暗示和鋪排大衛的人生基調。這首曲子演奏起來,敲擊鍵盤的聲音十分鈍重,演奏過程中,小大衛踢開了凳子,外在的沉默與內在的焦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儘管曲子十分輝煌,但是同時卻有些機械和焦慮感,或許這是對於大衛性格的一個寫照,強迫性的,敏感焦躁的,同時,這首曲子也準確概括了大衛童年處於父親嚴格控制下的生活狀態,是他人生悲喜劇的一個巧妙的暗喻。如同敘事中的伏筆一樣,這首曲子埋下了關於大衛的人生的懸念,牽引出一條豐富的劇情線索。
對於大衛來說,拉赫馬尼諾夫的第三鋼琴協奏曲是絕對的精神中心。在他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他的父親就期望他能夠彈奏;而當他長大之後,成為了倫敦皇家音樂學院的學生,就是憑著這首曲子得到了學院的金質獎章。
在拉赫的三首鋼琴協奏曲中,第三是難度最高的。一般的鋼琴家根本不敢嘗試此曲,而他的精神深度更讓年輕的鋼琴家們膽怯。可是作為一個7歲的孩子,大衛就被這首曲子拉進了泥潭。他一生都成為這首曲子的奴隸。我們可以想像出他的身心所受的巨大壓力。最終,他在一次演出之後就精神崩潰了。我想,也只有這首曲子才會有這麼強大的力量。拉赫的第三鋼琴協奏曲,對於大衛來說,它成為了人生的主宰,更是劇情中一個最為高潮的情節點。
在大衛的一生中,他彈奏了很多的經典名曲。他是在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中找回自我的。這首曲子聽了使人陷入迷亂的情緒中,然而對他來說,卻恰好使他從另一種迷亂中清醒過來。
在他回到故鄉之後,經常在當地的小酒吧中自娛自樂地彈奏一些小曲。
其中有蕭邦的「雨滴」前奏曲和里姆斯基-科薩科夫的「野蜂飛舞」。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首「野蜂飛舞」。
一個雨夜的瘋狂與混亂後,大衛的目光越過了地板上拉赫瑪尼諾夫的照片,衝進一家小酒店,在鋼琴上奏起了另一位俄羅斯音樂巨匠里姆斯基•科薩科夫的《野蜂飛舞》。大衛一邊銜著菸頭,一邊在琴鍵上運指如飛。影片中所用的全景恰到好處地表現出大衛身處人群中的自閉。主演喬弗里•拉什在這一幕中的表演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流暢到位的彈奏與手指觸鍵的專業感,讓大衛似乎成了那位變成野蜂的王子,不停的飛舞,叮咬著自己獨特世界中的所有黑暗。
然而,真正的救贖卻來自遙遠的巴洛克。當皇家音樂學院的老師給大衛講課時,響起的是維瓦爾第那首充滿悲憫的《榮耀經》。在教授的慈愛與寬容下,在莊重聖潔的音樂中,大衛走出了童年陰影,開始真正用心靈去觸摸音符。當大衛在蔚藍的天穹下赤身飛躍時,耳機中傳出的是也是維瓦爾第的音樂,根據維瓦爾迪的經文歌《人間需要真正的和平》改編而成的女聲聖詠。當青年變成中年,迎面而來的美麗女人吉莉安給了大衛愛情,給了大衛信心,給了大衛重返舞台的勇氣。當大衛與吉莉安離開父親的墓地時,鏡頭漸漸拉遠,在密密麻麻的墓碑與十字架中,簡單透明無暇的女聲、撥弦古鋼琴和大提琴交織成的三重奏,伴隨他們走向未來的人生。、、
此時,音樂成為了他精神世界的一種救贖,同時也是劇情上一個重要的轉折點。《放牛班的春天》里,音樂響起,師生之間矛盾的無端解決讓人覺得突兀而不夠充分,但是在《SHINE》中,當音樂聲響起,大衛慢慢走出人生的困惑,讓人感到信服,並且理由充分。因為,音樂就是他人生的主宰,毀滅與救贖全由音樂來處置。
在影片的最後,大衛精神世界的漸漸平和與寧靜,讓觀眾安心,此時,音樂於他,已如魚游大海,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