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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教慾--Bad Education

不良教育/圣·教·欲(港)/毁灭性教育

7.4 / 63,446人    106分鐘

導演: 佩卓阿莫多瓦
編劇: 佩卓阿莫多瓦
演員: 蓋爾賈西亞伯諾 費雷馬丁內斯 丹尼爾葛梅茲卡丘 路易斯赫馬 哈維爾卡馬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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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uf

2006-08-15 17:40:26

Spanish eyes


音樂的起伏低回之中,埋藏了多少情感的細小碎片,碎碎的閃著光。有那麼一雙spanish eyes,默默的注視,這人間百轉千回的細小片刻。故事上演,情濃正酣。

Spanish eyes.西班牙眼睛,深情的眼睛,在英語之中,是同一個詞語。西班牙的阿莫多瓦,攝影機是他深情注視的眼睛。

看到各式各色的悲歡。雨夜,母親失去了她的兒子。地下室的小女兒每天早上要聽到母親高跟鞋遠去的足音才能安心睡去。看護士愛上沉睡中的舞蹈演員,對她說一個奇妙的故事。有人寫信。給一個幼年時的愛人,為他改變性別,在無盡的等待之中耗盡了容顏。

只是輕輕的音樂。哭泣不能大聲,心痛很重。色彩斑斕,憂愁卻很輕。

西班牙,盛產力量與激情的沃土,鬥牛和佛拉明戈舞蹈是它最好的註腳。不是沒有悲傷,人們卻波瀾不驚地生活,我們只看見從容的那一刻,那許多傷痛,眼淚,輕輕越過。一個母親,要經歷怎樣的喪子之痛,才可成長為母親,逃離與尋找,懂得寬恕的那一刻才理解自己的身份;一個孩子,要經歷怎樣的被傷害被離棄,才能在詭秘的悲傷與希冀中曲折地長大,一生只在寫一封留給愛人的信,直到死後才被送達。人們順從地接受命運的一切恩賜,歡欣或苦痛,用柔軟的肉身包容這沙礫,窮其一生,以一世的疼痛煉一顆璀璨奪目的珠子。這些都是悲傷的故事,他卻從容不迫地講來,彷彿一切本來就這樣順理成章,壯碩的牛命該被殺死,為成全一個沉著的鬥牛英雄;繫著紅飄帶的響板清脆嘹亮,旋轉的高跟鞋妖艷而危險。我們只看到華美快意的那一刻,最後他平靜地說,來,讓我告訴你過程。

也像一場鬥牛表演,華麗,激情,富有戲劇性,鬥牛士沉穩冷靜,令人著迷。

世人眼裡的大膽刺激,只是因為他覺得稀鬆平常,故可以隨意地展示;人們都知道生活的真相,身處其中卻又自造樊籬,用種種禁忌來突出這一個阿莫多瓦。音樂在空氣中輕輕顫抖,多像慾望。美麗的,新鮮的,暴露在空氣中感覺到一種涼意。慾望像草,在心裡瘋狂地長。人們輕易地遇見,就輕易地合而為一了。性不是禁忌,愛才是。他們求索彼此的身體,以驚世駭俗的方式,在強暴中感受到快感,在捆綁中得到滿足,像沙漏中的沙子一樣流進哪怕是植物人的愛人的身體,易裝的男人同時進行同性與異性的關係,可再驚世駭俗最終也能得到,愛卻不能。渴望一種靈魂的交合——而非只是身體——要靈魂也感受欲死的悸動,在瞬間釋放生命的能量。慾望左右人生,愛?愛本是慾望的一部份,也許是禁忌才能令人感到安全,人們將無愛的禁忌留給自己,將鮮活的慾望只留給阿莫多瓦的光色聲影。於是我們擁有了電影,卻遺失了生活。

且模糊了電影與生活的邊界,來體味這一種真實的幻覺。——電影,電影裡的人物,也如我們一般看電影,看戲劇,在觸動往事的表演面前淚流滿面。與看著他們的我們一般無異。女主持在電視上一張一張展示與被自己殺死的丈夫共同生活的房間的照片。母親一次次追隨改變自己人生的話劇的演出,唸出自己熟悉的台詞的瞬間眼淚分崩離析。看護士對她講了自己看的那個奇妙的話劇,一個男人變得很小很小,進入了女人的身體,從此生活在那裡。講完以後他也進入了她的身體。導演要拍一部自傳式的電影,被塵封的往事已逝的愛人要復活在膠片上,自己的情感卻不見了。生活……生活,戲如人生,人生如戲,而已。

有人輕易地哭泣,有人對往事諱莫如深。各有各的方式。人生本如這電影的顏色一般多彩班駁。花開吧。活色生香。生命萬物各有法則。破土而出的幼苗,不會明白等待它的將是一世的艱辛。要開成花,女人們,男人們,要開成花,活色生香,必先經歷那許多傷痛,痛到每一次呼吸都困難。

「知道我為什麼叫做阿悅嗎?」《關於我母親的一切》裡,那個裝了義乳也留著男根的妖嬈男人,無比自豪的問每一個人,「因為,我生來的職責就是取悅所有人。」這是一種驕傲,歡天喜地,充實的雙乳以及自信。出賣身體,活得卑微,仍時刻相信自己的美麗與價值。她綻放,比女人更美。

他的電影裡總有這樣的男人,模糊了性別,扭動腰肢,紅唇輕啟,妖嬈成精。也許是因為他自己的同性戀身份,或者是覺得無論男女其實都只有一個相同的靈魂?他自己本身也是這麼一種妖怪,比女人更女人,那些女人們生命之中所經歷的所要經歷的隱秘情感,他好像比對自己手心的曲線更為了解。他洞悉一切,女人們的心事,男人們的心事。女人們在相互的嫉妒,敵對,友愛與撫慰中成長,男人在女人的愛中成長。或者不是,只是彼此如火一般的肉體糾纏,不能給予靈魂以滿足,至少也提供了一種安慰罷。

光影總如水。聲音卻是另一種可能。有如野獸派般強烈而耀眼的顏色,散發著一種咄咄逼人的慾望氣息。渴求,渴求,無止境的渴求。聲音卻總是安靜柔美。拉丁情歌深情而哀傷,是擺上去的一筆夜幕般安靜而深邃的藍,將蓬勃情慾的煙火氣過濾殆盡。這一種奇妙的平衡,存在於慾望與悲傷之間,就像人生本來的模樣那般。叔本華說人生是一團慾望,慾望滿足便無聊,不滿足便痛苦,於是人生就在痛苦與無聊之間搖擺。阿莫多瓦的故事很少無聊,多的是慾望不滿足的痛苦。目迷十色的花花世界,慾望沒有窮盡,痛苦也沒有。

來看張愛玲的描述。「西班牙是個窮地方,初發現美洲殖民地的時候大闊過一陣,闊得『荒唐閃爍』,一船一船的金銀寶貝往家裡運。很快地又敗落下來,過往的華美只留下一點累贅的回憶,女人頭上披的黑蕾絲紗,頭髮上插的玳瑁嵌寶梳子;男人的平金小褂,鮮紅的闊腰帶,毒藥,匕首,拋一朵玫瑰花給鬥牛的英雄———沒有羅曼斯,只有羅曼斯的規矩。這誇大,殘酷,黑底飛金的民族,當初的發財,因為太突兀,本就有噩夢的陰慘離奇,現在的窮也是窮得不知其所以然,分外的絕望。」

是絕望——然而,終究還有黑底飛金的華麗。激烈而脆弱,那些慾望與那些悲傷。這一雙spanish eyes,深情如斯。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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