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現實遏制的慾望及其他

這個片子我看了不下十遍，尤其在2005年整個夏季，對此片的迷戀一度達到頂峰。尤其喜愛的是女主角那十分飽滿、稍顯神經質的表演，以及片中三人身上無處不滲出的壓抑氛圍。乍一看這是個愛情片，也有不多的限制級鏡頭，但我覺得這並不是完全說愛情的片子。其中還攙雜了關於倫理道德，對自由的追求，被壓抑的人性等等內容，——這甚至是深刻的，雖然戴著一頂不太合適的情慾帽子，也絲毫減少不了其中所蘊涵的深刻的傷感。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喜歡的片子只有兩種，除了恐怖片之外，就是這種抑鬱型的。但抑鬱並非我喜愛和推崇本片的理由，同時還想提醒一點，想從情慾鏡頭中找刺激、或者特別抑鬱的人不適合觀看。

「元英]

從外貌上看她是不折不扣的美女，有著雪白的皮膚、漆黑的長髮和嬌美的面容，但命很苦，或者說只是運氣不好。親人很小就死光了，也沒受過好的教育，長大後只能在快遞公司上班，騎著摩托車，跟男人一樣運送各種貨物。男朋友阿蘇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基本上屬於沒什麼用處那一類。這大約體現在他除了職業半死不活之外，還是個陽痿患者。她在公司每天都被同事欺負和侮辱，那幫男人大約並沒什麼惡意，只是覺得好玩罷了。比如用粗言穢語調戲她，或者在吃飯時把她新買的白裙子扔進泡菜湯裡。當她看到鄰居家樓頂的塑料樹後，有了一個也想在自家天台種樹的想法，興緻勃勃地跟男友說，卻被男友敷衍地打發掉。她內心一直缺乏應有的安全感，受到侮辱只能忍著。而強大的慾望卻在沉默中日漸增長，終於——阿虎的到來將她完全點燃。

[阿蘇]

這是一個有童年陰影和心理極其壓抑的男人。母親是精神病患者，自小將他當作女孩撫養，留長頭髮，穿上裙子。直到——某年他眼看著母親在海里淹死，這種情形才告一段落。但留下的後遺症卻不是那麼輕易能夠擺脫。長大之後他沉默寡言地在海邊經營理髮店，成日穿著白襯衣，有一個女朋友，卻無法使她滿足，包括在床上。他只是外表看起來是個男人罷了，精神處於崩潰的邊緣，隨時都會整個坍塌掉。於是他不允許女友把頭髮剪短，因為那樣會覺得自己還是個女的。同時他幫不了女友任何的忙，女友也無法真正安慰他內心的壓抑。所以最後他殺了她。

[阿虎]

天生放蕩不羈的像風一樣的男人。四處漂泊，昨天還在山裡搭電線，今天就想跟船出海。他的生活態度跟工作態度同樣玩世不恭，不知道愛情是什麼，不相信，或者根本就不讓其在心裡產生。今天可以給這個女人諾言，明天又換另一個，卻從未實現過任何諾言。可能因為遇上的都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女人，大家不過是貪圖一時歡娛罷了，誰會認真對待呢？可是當那個將他每句話都信以為真的女人出現時，他能夠實現她的願望嗎？答案是不可能。

[每個人都只是個體而已]

其實很多人對自己的生活不滿，有些人捨得放棄一部份去追尋，另一些捨不得放棄，於是便安慰自己平穩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心裡那些隱秘的慾望只需要極偶然的支點，就能爆發出顛覆整個生活的力量。在阿虎出現之前，元英日復一日忍耐著勞累的工作和同事的侮辱，回家之後不說一句怨言，每天早晨吃同樣的飯，晚上跟同一個沒有性能力的男人睡覺，看起來似乎並不厭倦。只是偶爾晚上不回家，到一個公園裡自己坐在長椅上，不知不覺就呆到第2天清晨。對於一些人來說生活的真面目就是苦難，除了忍受之外別無他法。直到阿虎出現，她決定不再忍耐，卻不知道自己的立場只是一個僅供玩弄的對象。被愚弄卻不自知的情況屢見不鮮，她因此丟掉性命，但這一切不僅因為阿虎。他只是導火索罷了，元英的生活始終要崩潰，要有一種結束。死亡只是可能性之一而不是根本的目的。

我試圖探究阿虎的隱秘內心，卻發現他與每個我認識的同類型人和我一樣，在該有翡翠森林的地方只能找到一片沙漠。他也許經歷過一些不為人知的巨大痛苦，又或者天生就是如此，反正最後只有一種結局，就是玩弄眼睛能看到的所有東西，包括自己。他願意花費時間和金錢討女人的歡心，只不過享受那種打獵的樂趣。事實上除了元英之外，其他的女人都與他玩得不錯，說實在的，誰會把男人無心說的某個承諾當成真事呢。即便當時發自真心，但實在太過短暫，不值得計較真偽。說過也就算了，何必死心眼非要實現，或者就這麼完全信了呢。也正因如此，這種人不可能得到所謂幸福。由於他們對任何一種稍微牢固的可能性都持有耍弄的態度，所以當信的人出現時連自己都不敢去面對。

阿蘇整個人就是個悲劇，他終生無法逃脫自己的命運，即已被扭曲的人性。可以這麼說，倘使阿虎不出現，他與元英的生活也不可能這麼平靜的維持下去。因為他與元英是完全不同的人，無法互相滿足。我覺得就阿蘇來說，不要對除自己之外的人抱有什麼幻想才是生存的正確態度。尤其不要企圖控制一個女人，即便你覺得你愛她，她也愛你。如果是他一個人生活，好好經營理髮店，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有空出去玩玩，釣魚或者把風箏放上天，那麼這個故事就會有完全不同的結局。

[預料之外的結局]

說穿了不過是慾望，書面一點可以形容為夢想。人們為此吃很多苦也不在乎，一直孜孜不倦地尋求著，渴望得到某種滿足，即便只是短暫的片刻。但忽略了至關重要的一點，只要人活著，就永遠不可能被滿足。如果真這樣的話，做了那麼多是否全都白費了？是的，我覺得是這樣的。從根本上說人性其實很簡單，活著就為滿足自己不斷產生的不同的慾望，僅此而已。明白這一點之後，只管放手去追求也沒關係，反正舊的厭倦總會出現新的，交替循環而已。就是不要一根筋認準什麼死理不放，那樣會很悲慘。

結局部份是我很喜歡的一種形式，用剪刀把整個頭剪下來，然後撲通一聲掉在地上，血流滿地。過程中的咔嚓聲聽起來就很詭異，看第一遍時我想，這不像是剪頭髮的聲音，他可能把那女的毀容了。卻沒想到直接把她給殺了。阿虎跟另一個風騷的女人喝酒到天亮，然後回去睡覺，迷糊間去冰箱拿水喝，踩到地上的血也不知道。喝完水後繼續進去睡，兩隻腳底都是紅色的血。而這個時候阿蘇已經乘坐班車離開，上車片刻心裡在讀一首詩。後來郵遞員送郵包去，在門外一直按門鈴，元英死了，阿虎還醉著，沒有人應答。房子外面就是很大一片海，霧濛濛的，稍微帶一點抑鬱的灰藍色。

看這個片子時我一直有同樣的感覺，彷彿內心某扇門被不斷地打開然後關上。單調而乏味地重複打開和關上這個過程，伴隨著輕輕的風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很爽，同時很難過。就像一些話已被說出，而另一些照舊只能隱藏。

你在夏天等待下雪
冬天想去海上航行
當你在消磨時間的時候
你在想什麼
你在等待什麼
時間飛逝 風來了
並且小山也變尖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