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米
2006-08-30 20:22:50
關於戀愛的年華紀行
這是我喜歡的電影表述方式
黯淡的場景,明亮柔軟的笑容,
有殘忍及人性的泯滅,亦有良知及溫情的延續。
講述青春紀行,以及年華彼岸關於愛的箴言。
只是一些細節。
不要太追根究底,生活原本就是深不可測的東西。
----題記
故事由一個黑色鏡頭開始。
燈光閃爍,城市映影,都以靜止的姿態呈現於眼前,如碎片般剝離,如恆空般漂浮。
回憶是一切被實物記載或是無可依憑的分子。
在思維的空間與夾縫中生存,變形,一直到我們所自以為是的形態。
然而終有一日,我們會因為一些事而永遠的,以同一個形態來保存關於一個人的記憶,一如曾經丟棄,又重新拾起的自己。
誠人從無聊的攝影工作中解脫,回到家中,收到靜流的來信。
她說,回憶總是從鬱悶中突如其來,這就是我總帶著相機的緣故,我不想以往對你的言語的記憶,於是我開始拍照。
明信片深藍的背景上有一個鮮紅的唇印。
時間是2003年。
他扔掉所有她寄來的照片。
那些街景,人物,以她的視角呈現出的生活,統統被他丟進垃圾桶里,他說,我自認無法拍出這樣的照片。
他踹開書架間層看到靜流的笑容。
自負且壓抑的抓起相機摔在暖氣片上。鏡頭與機身剝落。
他走進臥室裡拿傢俱發洩,屋子裡橫七豎八的躺著無從收拾的殘餘。
他回頭,又是靜流的笑容。
急切的走近,想撕毀,早早伸出手來,不想卻打在房梁,原先的傷口劇烈的疼痛。
他終於沒有得逞,轉而進了醫院。
時間回到1999年。
誠人是一個一直在專業攝影師路途上奔跑的孩子,他內斂,寡言,喜歡沉寂的穿過喧囂的人群,拍攝城市的上空以及建築的背影。
在絢麗明媚的,早春的陽光下,誠人遇到靜流。
她有著棕色的柔軟的頭髮,狡詰的眼神,微微揚起的嘴角,神情美妙單純而迷人。
她說,你可以幫我拍照嗎?
如同蠱惑般,他望著這樣的女子,無法拒絕。
靜流的一切都如此的不同尋常。
氣質,眼神,微笑,行蹤,以及她噴出的第一道彩虹。
水霧瀰漫了色彩,而色彩,瀰漫了他的臉龐。
靜流是生活著的人。
熱愛生活,朋友,以及身邊的人。她熱愛生命中發生的一切,她亦懂得以各種方式來表述內心的需要。
無人可以拒絕她的到來,以及她所做的一切。
誠人可以在鏡頭下掩蓋一切情緒。
不善於表達,亦不懂得探尋人的內心。
只是在後來以前,他都沒有弄明白,這是一種多麼深重的錯。
靜流說,這些照片就像隨意門一樣,把它打開就有一個新的世界,你正一步步穿過它。穿過照片,穿過城市的氣息和聲音,在那,我感覺到,我找回了自己。
於是他隨著她一路前行。
任何姿勢,任何表情,任何細節,都被他捕捉於鏡頭。
人們的姿態總是在變幻中,那些微小的差別,千千萬萬的排列在同一面窗前,背靠著藍天,就變成一種自然形態的永恆。
人們做過的,做錯的,到了末日,也僅餘下美好。
末日就如同落日前的夕陽,總是斑斕且璀璨。
她搬入他的家中。
她的手上寫著,買橘子。以做提醒。
在她入住前,他們曾經深入的交談至深夜。
他說,別走。
她問,呆多久呢?
他望著滿箱的橘子說,一直到把橘子吃完為止。
她笑。
如果她一直記得買回來,是不是就一直不會分開。
她開始學習攝影,尋找一切新奇的充滿趣味的東西。
她拿著相機站在洗衣機上拍攝衣服轉動的漩渦,被店主呵斥。在與店主爭執的過程中,相機不慎落入洗衣機的滾筒中。
回家後,她三番道歉,誠人別過臉去不理會她。
深夜,誠人醒來,看到拆卸一桌的相機零件,被她小心翼翼的一一擦拭,滿地的橘子皮,而她已在疲憊中縮在一角睡著。
誠人不忍,用毛毯將她細細蓋好,且拿出新的相機拍下她的睡姿,且充滿疼愛的凝視她甜美的臉龐,微鼾的表情。
次日清晨,靜流以為相機已經修好,便一如既往的隨誠人出去拍攝。
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內心,從鏡頭深初交流。
在她的嚴重,一切都富有動感以及生命力,而照片亦反映入的內心。
那些鮮活的,律動的色彩,如同我們傾聽自己心跳的聲音。
怦然的,讓人充滿驚奇與喜悅。
一日,他們一同參加攝影比賽,滿懷信心的投稿。
而誠人落選。
靜流則一舉獲得新人鼓勵獎。
生機流動的畫面,總是顯出比靜止的景物更為悠長的溫暖。
她並非期望得獎,只是想與他一同分享喜悅。
而他不解。
他的內心,自此與她分離。
她說,我只是想要分享你的世界,呼吸同樣的空氣,看見同樣的事物,一同歡笑,一同感動,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只有我們兩個,一起到永遠。
年少的輕狂與驕傲終於衝破原本就略顯自負的心,他無法容忍青出於藍的奇蹟。
男生與女生在青春期戀愛中的區別中,男方只能容納自己,而她的內心,他沒有勇氣去相信,才會以堅定轉向懷疑。
於女方而言,唯有將內心與他的心貼合,一同承擔,才能夠愛得熱烈且彼此理解。
於是她選擇離開。
若無法被容納,便獨自等待。
她瘦小的肩膀扛著行李站在寒風瑟瑟的街頭,她說,我真的相信你能夠成為一個專家,在成為專家之前,我們不會見面,也不會聯繫。
那時可能你已經不會再想見我,可是,我會等你。
他的倔強與驕傲終於沒能讓他留住任何東西,乃至氣息。
三年的光景,只在忽明忽暗間迷離轉切。
又回到醫院,片子上的中指骨裂縫,未聽完醫生報告,便獨自回到家中。
他把靜流拍攝的一切投入門口的垃圾箱內,而後接到同學聚會的電話通知。
三年來他一如既往的沉默。
寧靜不安的嘴唇,以及年復一年同樣的裝扮。
人們都在進步且炫耀如今的生活,他在門口觀望,然後一言不發的走開。
曾經要好的夥伴不經意間瞥到他,快步趕上。
她說,靜流已經死了。
一年前。被謀殺於紐約。
誠人楞住。
他在無人的街道上往回走,她的笑容,她的聲音,他們共同生活的一切細節,都以片斷的形式在急切的腳步聲中迅速的旋轉,淹沒了四週的一切。
回到家門口,他打開垃圾箱蓋尋找白天丟棄的照片,已然空空如也。
只在角落處餘下一張照片,彩虹橋,鐵絲網牆,以及即將跌倒的人。
他細心收起,且帶上靜流本人的照片,即刻前往紐約。
在紐約,他搭計程車憑藉一張照片亦遍尋不到所在地為何處,且在徒步尋找的過程中遭遇街頭混混被一頓狠揍且被洗劫一空。
醒來後,已被卡西阿思收留。
這是一個以牧師的名義販賣毒品的人,做危險的勾當過活,卻充滿道義的熱心。
他開紅色小綿羊載誠人一同去探尋靜流的住所。
經歷過諸多生活的人總是有大智慧的。
儘管他們的天分並不比其他人多。
卡西阿思用小便衝開鐵絲網上的灰塵,班駁的色塊逐漸從灰暗中顯露出來,即便如今骯髒且破敗,也可以從照片及遺蹟上想像它們曾經多麼嶄新切美好。
就如同卡西阿思所說的那樣:孩子,到處都有彩虹!
他隨即遞給誠人一枝槍,誠人惶惶的拒絕。
他示範,拉開保險,瞄準,扣動扳機。
他說,記得,如果把別人殺了,自己的人生可能不會發生很大的變化,如果自己死了,那就什麼都完了,這就是這個世界。
這就是紐約。
無論任何時刻,只有以活著為條件,才有希望可言。
誠人帶著槍來到靜流的住所。
未疊的被褥,凌亂的鞋子,黑色羽絨外套,正在冒煙的熨鬥,以及她經過的日子中永無磨滅的照片。
從窗戶看下去,便是照片上靜流每日觀看的風景。
恍如靜流細緻的,孩童般光滑的臉龐,從時空深處穿梭而來,呼吸著,吐著白色的霧氣,在大街小巷人群中舉著相機奔跑,如傾訴般的記錄生活。
穿過鏡頭,穿過照片,就如同穿過你的眼睛與心靈,去看這一場末日前的旅行。
忽而聽到動靜,他噢,靜流?
卻看到一個陌生女子,買了食物進門。
在誠人敘述來因後,她告知誠人關於靜流曾經生活的一些,那些他無從了解亦無從考證的言語。即便是謊言。
誠人替靜流交納了三月未清的房租,依信所示不明究里便深入了黑手黨內替靜流尋找展覽館的出租人被其圍毆至昏迷,他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裡帶著靜流拍攝的照片,隻身尋找並非做展覽館生意的黑道中的頭目大發。
他蹲在積雪覆蓋的臺階上,一面等待,一面看手中的照片。
這是靜流的內心世界。
熱情的,飽滿的,充滿生命的韻律的畫面。
這樣的畫面感動了許多人,乃至大發,以及她的母親。
無論是否真有租借展覽館開展覽會一事,於誠人來說,都是靜流生存的跡象,只有經過這些,他才可以慰下不安的心,哪怕片刻。
路上聽到孩子的哭聲,他抬起頭,有氣球懸在電線桿的半空。
時間彷彿回到了1999年的那場事件,靜流在幫孩子拿下氣球後,在高空自顧的環視四週,驚喜的呼喊。那樣的風景,誠人從未了解,他只是迷戀,卻從未看過那樣生動而自由的視野。
於是,他爬上電線桿,像靜流一樣,以旁物繫住氣球擲回孩子手中,孩子拿著彩色氣球,黑色的皮膚映在雪地上露出潔白而明亮的牙齒,誠摯而美好的對他微笑。
他吸一口,抬起頭,發出驚嘆聲來,美麗空曠的風景在陽光下剎時間湧入眼睛直抵靈魂。他感到新鮮以及清冽的香氣。
這一定是靜流看到過的。
而他,以如此多年,才從這裡,站在於靜流相同的角度,嘗試看清身邊的一切,乃至整個世界。
靜流一直都沒有走,是他,一直都忘了追過去了解。
而今,他終於明了。
卡西阿思給了他一台專業相機,他說,用它來拍下這條街上的所有熱鬧的景像。
這是靜流喜歡的紐約,他要拍下靜流經過的看過的所有。
酒醉即將摔倒的人,投籃的瞬間,擦肩而過的人,狹小的街道,孩子玩耍的中心廣場,被追趕的途中一恍而過的光芒。
「她看到的和我看到的重疊在一起,她和我重疊在一起。」
他以她的方式拍攝,思考,以及生活。
他是如此的想念靜流。
在照片樣片出來後,他發現底片上的前幾張並非自己所拍攝。仔細回想,他認出這是靜流所拍。
只有她有如此的想法,如此的視野,以及,如此的自由。
而照片上,亦有卡西阿思的家,包括他的臉。
他不安且狂躁的衝回卡西阿思家,他許迅速的清楚相機的來歷以及靜流身上發生的事情。
卡西阿思於是帶他來到照片末尾唯一可識的場景。
殘垣斷瓦,挖一片廢墟。
臨海,穿越斷牆,遠方是巨大的煙囪。
而靜流,就在這裡倒下。
忽而一陣槍聲,子彈從誠人與卡西阿思的身旁擦過。
誠人如同槍擊片的主角一樣,毫不畏懼的掏出搶向始作俑者靠近。他撕開幪面人的帽子,竟然是靜流住所的那個陌生女子。
她同誠人一樣渴望成為專業攝影師,同誠人一樣,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遇到同樣執著而充滿天分的靜流。
一個是靜流所愛,一個是靜流在紐約共同生活的摯友。
前者以自負丟下她,後者則以嫉妒殺了她。
靜流的單純,與自由的勇敢,被扼殺在愚蠢面前。
若不能超越,就給予毀滅,這才是人性。
我看到陌生女子在大量藥物作用下的猙獰的臉,扭曲的內心被罪惡與瘋狂佔領,她衝向誠人,她興奮且激動的渾身顫抖,她向誠人開槍,且企圖以電擊來結束誠人的生命。
然而誠人卻在昏迷多時後甦醒。
他僅僅受了輕傷,而致命的一槍,被靜流的相機擋住。
靜流與其同在。
來信以及詐騙均為陌生女子所為。
而靜流的身體,早已凍結在2002年倒下的那天。
他想要辨認以及確定,容顏卻已失,惟人事依舊。
她的左手上,還有未退的筆跡。
時間的上空,是思念,疼痛,以及無休止的等待。
是那些關於初戀的,酸澀而清晰的回憶。
穿越影像的黑洞,忽而又想起靜流多年前的神情。
她穿寬大的黑色毛衣,拿著泡麵和沙拉醬坐在他的面前對著她皎詰的眨著眼睛微笑。
她說,蛋黃醬面好吃嗎?
好奇的吃進一口,挑起眉毛說,正確答案是……
她一口氣吃下了所有的面,再無下文。
戀愛便是這一碗麵,無人嘗試,便永遠無法體會真正的滋味。
誠人無法了解的,都是沒有與靜流一同嘗試而流失的味道。
她如此寂寞而敏感的獨自嘗試,且行且等。
而他卻在她失去了等待的能力之後,才懂得站在她原先的位置,看清那些原本就應當體會的心情。
紐約終於落下幕來,昏紅的,黯淡的,如同他切膚至心的疼痛。
靜流的等待,以似真似幻的親吻結束,融入他的髮膚,他的身體,一直延著脈搏的跳動,漸入他的心臟里。
曾經驕傲的,敏感的,流動的內心,自此,兩人一同前行。
誰亦無法忘記彼此。
誰亦無法丟下對方,再獨自前行。
青春的悲痛,原本就是年華的必經,途經之時未必留心,卻變成來日的不可泯滅的記憶。
成長,愛,與平靜,都是踩在刀刃上,忍耐至今的傷痕。
原文出自我的BLOG:
http://www.blogcn.com/user22/treemomo/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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