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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漫舞--Dancer In The Dark

黑暗中的舞者/在黑暗中漫舞(台)/天黑黑(港)

7.9 / 116,875人    140分鐘

導演: 拉斯馮提爾
編劇: 拉斯馮提爾
演員: 碧玉 凱薩琳丹妮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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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曖米米

2006-09-12 19:34:02

她的微笑摧毀一切


                                在你家看《DANCER IN DARK》,已經是我第三次看這部影片了。字幕不如我家舊版本的好,家裡的版本把每段歌詞也都翻譯出來,包括她最著名的那首《I have seen it all》。
        它對我來說已經不僅僅是一部電影,它貫穿了我將近一年的生活。或多或少,我不能否認莎瑪對我的影響。我不能否認我是多麼嚮往,卻畏懼她的面容。莎瑪教會我,無論面對什麼,始終帶著微笑。
        無論是幸福,還是殘忍;無論是現實,還是幻覺;無論是光明,還是死亡,她的嘴角永遠上揚,她微微抿嘴,好好地笑著,彷彿從來沒有人傷害過一般。
        殺人的笑容,刺痛神經。

                                                                一

        第一次看是高三的夜裡。那時我每個週六的夜裡都會光著腳跑到客廳,在眼花繚亂的DVD架上挑一部影片,拉上窗簾,把自己裹在被子裡,蜷縮在沙發的角落,然後邊喝白開水邊看碟。這一整套程序甚至有點像宗教儀式了。
        於是有一次我就把《DANCER IN DARK》給約了出來,因為BJORK一直是我非常喜歡的歌手。BJORK是脆弱、膽怯、靦腆的女人,她二十一歲的時候與丈夫離婚,一個人獨立撫養兒子,兼顧自己事業。
        她在一次的訪談里說:「我希望人們能夠拔掉電話線,打開音響聽我的CD。
        直到遺忘了時間,冷卻了情緒,告別了痛苦。」
        看這部電影的確是遺忘時間冷卻情緒,卻沒有告別痛苦。那是一種渾身都被浸在冰水裡的絕望,是真實可觸的恐懼感。莎瑪永遠帶著迷人的微笑,她熱愛歌舞劇,她比任何人都努力生活,可是她卻在生活的邊緣,並且離黑暗越來越近。
        在鐵軌上那個喜歡她的男人反覆問,你看不見了,對嗎?於是她開始幻想,開始歌唱。她唱我已經看得夠了,再多就是貪得無厭;男人唱可你還沒看過瀑布,她唱我看過了水,瀑布也是水;男人說可你沒看過未來的丈夫和兒孫,她微笑,無懈可擊。
        那個可憐的警官,那個曾經親吻她頭髮的戲劇班老師,那個曾經友善的女房東,一個個背叛她。那色彩鮮亮的幻覺和蒼白無力的現實,永遠都在傷害那個最容易被傷害的人。
        是的,我們無比狡猾,我們的天性指導我們如何去傷害。就是這樣的天性,讓我在看到最後一個畫面時淚流滿面。
        
                                                                二

        第二次是高考完的暑假。那時大家正忙著吃散夥飯,茫然感傷。後來我在《書城》上看到一句話:有些事即使在它還沒完結時就開始懷念,也是無濟於事的。
        有一天晚上和最好的兩個女孩——暖暖和蘇去了後海的酒吧,實現我們長久的約定。回來時已是晚上十一點,恰好我家離後海較近,她們便住到了我的家裡。在房間鋪上蓆子。那是蘇十八歲的生日,我們都沒有睡意,準備看碟。
        我放的就是《DANCER IN DARK》。暖暖躺在我的旁邊,我握著她的手,想起了我們高中的牽絆,想起我們曾經都喜歡過的男孩,想起三個人在一起並不愉快的那段糾纏,想起我們後來莫名其妙的和好並且成為彼此的肩膀和依靠,想起我們一路扶持,終於熬到徹底解放。
        
暖暖也是看過這部片子的,莎瑪在木橋上看著她的兒子快樂地騎自行車時,我們對蘇說所有美好時光到此結束,在此之前,她的貧困和窘迫都是美好的,她的微笑都是使人感到幸福的。她摘下眼鏡跳踢踏舞的樣子,就像是世界上最驕傲和美麗的女人。
        而在這之後就只剩下一次次的背叛,所有人的背叛。所有人的背叛卻都是出於被迫,好像他們不是故意這樣做似的。警察對她說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拿不到錢時,他的表情也很誠懇,他一方面認為他為了他的生活,為了他愛的妻子犧牲莎瑪是理所當然的——他又沒有拿這筆錢去做什麼惡事;但另一方面,他的良心和道德的強烈譴責又使他心神不安,畢竟他實際上並不善於做這樣的事情。就在這樣的搖擺不定中,他把抉擇權交給了莎瑪,他將莎瑪逼向牆角,把槍送到她的手裡,慫恿她開槍,因為他既希望莎瑪殺了他又希望莎瑪屈從於他。他太過貪婪,甚至也把妻子捲了進來,讓她替他做抉擇。
        所以我忍不住問,妻子從一開始到最後,難道真的對整件事情一無所知嗎?不然為什麼要在莎瑪被絞死時摀住了自己的臉,難道她會在那一瞬間原諒了莎瑪嗎?難道莎瑪的死亡就能這麼徹底地消除她失去丈夫的悲傷?

        莎瑪在殺完警察後顫抖地哭著,又進入她的幻想世界。她認為他們原諒了她,因為她「 have to do」,正如她在歌中唱的,這是不得不的。她之所以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進入幻覺,並不是因為她逃避現實,相反是她把自己的胸膛直接貼上生活的槍口。對於莎瑪來說,她不像警察那樣貪婪,她的選擇很簡單——讓兒子能夠順利地做上手術。而為此無論做什麼事,她都心甘情願,並且認為那是命中注定的。
        莎瑪沒有責怪任何人,她原諒了他們。她以微笑面對所有謊言,她不恨他們,她理解他們,她理解生活的不可承受之重,她像基督耶穌一樣原諒「猶大們」。她不說出真相,不僅僅因為遵守和警察的約定,不僅僅因為她對五彩世界的熱愛,也是因為導演在她身上設定的「自我犧牲」的人格。
        有什麼人是無辜的嗎?不,沒有。莎瑪是有罪的,她親手殺死了一條生命無論有怎樣光冕堂皇的理由;但同時,在電影中的任何人都無法逃避罪責,不只是某一個人對莎瑪的死負責任,而是所有人都要負責任,因為他們都默許了莎瑪的犧牲,即他們預設了在這個社會裡總是有要犧牲的,弱者總是要沉默地走向死亡,死亡是唯一的解脫。他們都承認了人在這個社會裡的無能為力,不可反抗。
        包括觀者。許多人看到最後,看到莎瑪艱難地數著107步,都盼望她儘早死亡,好使自己從這部窒息的影片中解脫出來。他們不也是殺死莎瑪的兇手嗎?他們身上的惡終於露出馬腳,儘管他們是那麼地同情莎瑪,為她打抱不平。
        一個自我犧牲的人,在一個以犧牲別人為遊戲準則的世界是無法生存的。

        然而,拋開這一切,我又只能看到她的微笑,她決絕和隱忍的微笑。影片結束時蘇已睡著,我和暖暖這次都沒有哭,我說也許是夏天,人不再感到絕望和無助。
        她沒有說話,在黑暗中使勁捏我的手,捏得我十指生疼。

        我越來越習慣於模仿莎瑪的笑容,這是我在這個戰場上唯一的武器。每次微笑,就立刻堅強許多,同時相對的,脆弱許多。
        就像莎瑪,她堅強地撫養那個不懂事的孩子,堅強地趟過生命的傷口,卻在死亡面前崩潰得一發不可收拾。她最後歇斯底裡的哭聲,相對於那些笑容卻顯得合乎情理。
        電影終場,而生活還是要繼續。

還有一些零碎記憶。
        暖暖生日時,我送了她一張碩大的,北京極為罕見的《DANCER IN DARK》的海報,把禮物放在她面前時,我看到她眼眶濕潤。海報上BJORK閉著雙眼,頭髮微微飛揚,嘴角上揚,她的側面美麗像潘多拉盒子埋藏的希望。
        暑假在音像店打工。有一日晚上看到客人挑了這張盤,便發短消息給暖暖。我說我希望我們會記住彼此那樣的表情,無論真實或是虛幻,而不是記住彼此無助的樣子。

                                                                        三

        第三次看就是在課上。開頭畫面出現時我的心裡一驚,我從第一個鏡頭到最後都含著淚水,但不曾讓它們流下。一想到她的傷害,我就痛不欲生。
        如果說第一次哭泣是為了莎瑪,第二次重複是為了告別,那麼這第三次實在來得太突兀。

        但談她談得過多,我們也該談談電影本身。這部由拉斯•馮•特里爾導演的影片摘取了2000年嘎那電影節的金棕櫚獎,一時熱評如潮。提到特里爾不得不多說兩句,他是1995年「道格瑪宣言」的發起者。
        何謂「道格瑪宣言」?其內容有十條規定,包括「必須實地拍攝,不可另外搭景或加道具」、「必須採用手提攝影的方法」、「故事必鬚髮生在現代的環境」、「導演名字不可在片首和片尾字幕出現」等等。參加該宣言的導演除了拍戲時要嚴格遵循條例外,之前還要宣讀誓言,拍完後影片「送檢」,通過鑑定後,合格者被頒發一張DOGMA95的證書,證明該片為DOGMA95電影。
        DOGMA的意義正如它的誓言中所指出的那樣——「我以導演之名發誓,要克制個人口味,我已不再是藝術家。我的最大目標是在角色和環境中找出真理。我發誓會用一切辦法包括犧牲我個人口味及美學考慮去達到這個目的」,是讓「電影回歸電影」,以此來抵制當時電影界的「流派化」、「意識形態化」。
        所以在《DANCER IN DARK》里我們除了被手提攝影機的搖晃鏡頭弄得頭暈目眩,還為搞清楚故事的內容絞盡腦汁。當然這在我看來已經比該導演於1998年拍攝的《THE IDIOTS》進步多了,在《THE IDIOTS》中充斥著更多破碎的鏡頭,對於一個電影的業餘愛好者,一個被現實生活已經弄得精疲力盡的日常人來說,在理解劇情的要求之上還被要求銜接鏡頭,這未免有點太強人所難了。於是導演的反璞歸真成了觀眾痛苦的來源,在這一點上,我認為特里爾並不成功,因為影片拍完畢竟是給觀眾看的,而不是給導演看的。而繼續探尋下去,人們不禁發問,他到底是回歸了電影,還是另外一種譁眾取寵?

        也許正因為導演的某種「不負責任」,每個人都從影片中看到自己想看的那部份。有人用它來勵志,衝破困境;有人關心最後死刑的合法性(因為該片對莎瑪處以的絞刑,還引起了美國某些州再一次關於廢除死刑的激烈討論);有人對社會道德的淪喪痛心疾首,也有人冷嘲熱諷,不屑一顧。
        當然,莎瑪這樣的角色在現實生活中是不存在的,或許也可以說現實生活中存在著許多莎瑪。對他們來說,可能永遠也沒有看一場電影的奢侈,而他們的一生,也如我們的一生,獨立構成自己的色彩,燈光與畫面,在螢幕上邊拍邊放。

                                                                四

        這就是我的旅程。可這一切發生時你並不在身旁。
        不單是一部電影的觀後,同時也是一段青春的觀後。電影可以往復,而青春只有一次。在電影中我們可以徬徨,在生命中,我們只能徑直前進。
在路上,我們唯一的旅伴就是愛,我們唯一的歌聲就是哭泣,
我們唯一的慰藉,就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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