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蜜》：給愛一個停靠的理由

文／白夜格子
　　
　　故事像一段一段精緻而陳舊的回憶切割成的一個個畫面。彩綢般的鋪展開來。1986年，人潮洶湧的火車站，黎小軍初到香港，好奇興奮地為著自己的理想奔波著，在熙熙攘攘的街頭自娛自樂。
　　
　　說不清香港意味著什麼。在黎小軍的眼裡，香港不過是一個「人多，車多，小偷也很多」地方。但是一切都是愉悅的。為著心目中簡單而淳樸的願望。
　　
　　假如沒有遇到李翹。黎小軍可以順理成章實現自己的理想，把天津的女友小婷接過來，兩人青梅竹馬，可以白頭到老。
　　
　　可是假如的事情被命運否定了。憂傷的薩克斯風瀰漫在影片開頭。為他們的相遇沉澱一個悲傷的基調。不是每一個相遇的結果都有幸福的歸屬。這一點，李翹和黎小軍都清楚。卻個有個自的理由，愛停泊不在彼此的彼岸。
　　
　　李翹對於黎小軍，一開始徹頭徹尾從心裡看不起黎小軍這個土包子，對他有著精明的算計。愛情沒有滋潤的土壤，卻在貧瘠而惺惺相惜中開出淡色的花。縹縹緲緲，令人懷疑。1987年的除夕夜，李翹在夜市擺攤賣鄧麗君的唱碟。嘈雜的人聲中淹沒了鄧麗君的歌聲。意料之外的虧本。意料之外的曖昧情愫油然而生。意料之外的情慾湮沒了理智。他怕她著涼，衣服一件一件為她披上；她心頭一熱，依偎著他，抵不過情慾的糾纏。輕快的鋼琴愉悅地跳動。情愛亦是歡愉。如果沒有責任的話。
　　
　　李翹說：「做生意不是虧就是賺咯。」
　　也許對待感情，也是如此看的開。對於除夕一夜歡愛的定義不過是「風大雨大，兩個孤獨的人糊里糊塗地吃了團圓飯而已。」
　　
　　新年時候打電話給小婷，話語吞吞吐吐，一句「我愛你」欲蓋彌彰，掩耳盜鈴。這句話其實是說給負罪的自己聽。
　　如果這是愛情的背叛，是誰的錯？
　　
　　黎小軍說：「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勇敢的男人。」對待感情也是如此。過往的時間和曾經的承諾拉著他迷糊地和小婷結婚。可是他的目光在李翹的身上。他買了兩個金手鐲，一個給小婷，一個給李翹。
　　李翹久久看著他。負債纍纍的她疲憊地看著他，這個男人，不是自己追求的理想。可是自己要的是什麼？貧窮，失去，現實搖擺著她岌岌可危的愛情。這樣一種脆弱情愫經不起他們不同人生觀的屢屢追問。
　　
　　站在十字路口，李翹沮喪地對黎小軍說：「我來香港的目的不是你，你來香港的目的也不是我。」
　　這個十字路口，他沉默地看她漸行遠去的背影。如果只有一條出路，總要有人作出選擇，離開，或者不離開。
　　
　　命運給李翹開了一次又一次的玩笑。在她迷惘一無所有的時候，她收到了黎小軍的傳呼。他平靜的說：「再見。」
　　
　　也許是為了不牽絆她。他獨自作了選擇。李翹因為沒有牽掛，理所當然給自己一個現實的藉口，跟了黑社會老大豹哥。
　　
　　兩個人的生活軌跡開始分離，越走越遠。1990年，黎小軍和小婷結婚，婚禮上再次和李翹相遇，她依舊是紅唇笑臉，曾經他撫摸過的臉龐已見滄桑。往事成風。
　　
　　新婚夜，黎小軍再次回憶初到香港，回憶李翹。玻璃窗上的「喜」字愈見模糊，被音樂映襯得不像喜氣洋洋。再次的相遇，兩人都刻意以淡如水的友誼態度對待彼此，平靜的臉龐下覆蓋了流逝的青春，覆蓋了矛盾的思念，覆蓋了蠢蠢欲動的情愫。
　　
　　當他們兩人獨處，沉默而尷尬。忽然聽到鄧麗君的歌，輕柔柔地把他們拉扯回1987年的除夕夜，那個衝動而纏綿的夜晚。彷彿一切又重新翻閱過，心裡飽滿地酸脹脹的。
　　鄧麗君的歌聲從回憶裡和現實重疊……
　　
　　「Goodbye My love。
　　從此不再和你分離，
　　我會永遠永遠愛你在心裡，
　　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記……」
　　
　　她注視他的背影，熟悉的，深情的，渴望的望著他，離別是如此艱難，因為愛著。然後他轉身，四目相對，只隔一層玻璃。捨不得，還是捨不得。依舊是當年窄小的旅館裡，兩人再度痴纏。身體是最直接的表達。「我們終於都失敗。」黎小軍溫柔地說。
　　
　　「我們有什麼打算？」
　　「我回去找小婷說清楚。」
　　「那我呢？」
　　「我想每天睜開眼都看到你。」李翹的眼裡滿是依戀。一個異鄉女子，只希望她愛的人在身邊。天長地久有一個完美而無悔的結局。
　　
　　時光輪迴,還是依依不捨,如果愛,就不要分開,給愛一個水到渠成的藉口,讓自己停留,讓愛有一個安全的港灣可以停靠,不是逗留,而是廝守。
　　
　　我們固執地希望有完滿的愛情,就像魚對水無理的需求和依賴。也許生活走得倉促,趕不上我們追求的步伐,可是什麼時候,我們能一個回頭,看到遠處,還有為你扯動的目光,低回婉轉,渴望你留下,渴望你回歸。
　　多少次,他們擦肩而過,還沒來得及問候;李翹只看到他的背影,追不上,也逃不開思念的追悼。多年以後,命運的齒輪翻轉,在喧囂的街頭,處處耳聞鄧麗君的情歌小調。1995年5月8日,在《甜蜜蜜》熟悉的韻調中兩人偶遇,封存的記憶像一個發黃的照相本子落滿時光的灰燼,可是翻開,裡面都是甜蜜的豐厚的饋贈。
　　
　　齋滷味給過一個年輕女子美好的愛情,即使她是妓女,即使她有愛滋病,可是他愛她;姑姑Roise也小心翼翼地珍藏關於威廉的小玩意,那些是愛情的證據,愛情的另外一個證據是照片,是回憶。即使威廉沒在她身邊,即使威廉不記得她,可是,她記得。 走過的年月,落寞不代表蒼白,遺失不代表死亡,他們都是這個照相本子裡,一張一張珍藏的照片,風塵僕僕,講述愛,講述豐滿的旅途上遇到的人事。
　　
　　一切的定局在李翹和黎小軍再次偶遇的微笑中延長暈漫開去;歌聲再度想起: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開在春風裡……。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