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庫布里克》鏡里境外，境裡鏡外

《成為庫布里克》鏡里境外，境裡鏡外

題記：
這是一個需要扮演的世界，真實的自己只有一個人默然獨處的時候才會發現，當代社會人們的言行舉止已經戲劇化，就像康威一樣迷失了自己。在瞬息萬變的當代社會，我們有時很難界定一個人的真實自我和戲劇人生的界限在那裡
――――卡夫卡·陸（Kavka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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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戲，這是老生常談的說法，一個人假扮他人而混跡於並非荒野的人群，他首先得做到形似，這樣的生活是有趣而神經的。當第一次撒謊的膽怯被成功忽悠別人的喜悅所覆蓋，說謊話的那位會因此進人人格分裂的狀態，那種心理上的滿足會讓人忘乎所以。當小人物被人錯認為大師款待，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的盛情和膜拜的神態會讓騙子逐漸把演義和生活混為一談。
眾所周知，1998左右，著名導演史坦利· 庫布里克正在拍攝他最後的作品講述《大開眼戒（Eyes Wide Shut）》，而此刻，在倫敦卻傳出大師在那裡逗留、選角的消息，他經常出入以尋找演員的名義出入同性戀酒吧和高檔會所，他充滿的溫文爾雅的舉止和風趣的談吐贏得一些人的追捧，直到有一天，人們發現在倫敦的庫布里克是一個叫康威（Alan Conway）的人冒名頂替的，正當記者開始刨根問底將他的詐騙行徑公諸於眾的一刻，康威成功地以精神病人的姿態逃脫了媒體的糾纏和起訴……
影片開始於兩個年輕人來到騙子康威告訴他們的地址想謀求一個角色，不料卻發現那裡和庫布里克毫無干係，只是一個老年紳士的家，這個段落出現的小混混不由讓人了庫布里克的早期名片《發條橘子》，同樣，更為搞笑的一幕接著出現，在庫布里克雄壯的《2001漫遊太空》的片頭音樂（Richard Strauss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下我們目睹的是一個滑稽場景，穿著拖鞋有些娘娘腔的康威拿著裝髒衣服的膠袋慢條斯理穿過骯髒的街道來到洗衣房，這種錯位讓我們看到了導演對老庫的致敬並沿襲了他的黑色幽默。而庫布里克喜歡的名曲《藍色多瑙河》（先後用於三部影片，注一）竟然在本片裡用在了荒誕式的場景里，康威撐著小花傘哄騙兩個年輕人，影片非常清晰表現了混子康威從騙小錢開始慢慢胃口變大的過程，到後來他似乎有些恍惚，康威在扮演庫布里克的過程里其實連自己都產生了錯覺。所以，才有了在豪華餐廳一箭雙鵰質問《紐約時報》記者的理直氣壯，影片裡的康威並不只是個混飯吃的小丑，他更大的歡樂來自於小人物扮演名人帶來的快感，自己凌亂不堪的家和上流社會生活的巨大反差使得他有了假戲真做的心理動力，所以，每當他並不高明的騙局被人揭穿時，他總能為自己找到臺階下，他在別人的世界裡尋找著上流社會對他的關注，而這一切是沒有假扮庫布里克的時候他永遠達不到的。
在扮演庫布里克的過程里，虛榮心得到滿足的康威再也無法正視自己原有的一切，他陷入了人格分裂的狀態。所以，導演在表現他裝瘋賣傻在精神病院逃避的戲裡畫龍點睛地安排了一些精神病患的狀態，康威是否真的有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導演以此關注，當代社會的人云亦云的風氣就像精神病一樣荒謬。
但是，戲劇總會有結束的一天，他的謊話因為媒體的揭露而敗露，當他被認丟進大海的時候，鬧劇無奈收場。巨大的惶恐讓他不得不選擇在精神病院躲藏以逃避記者的追問和受害者的憤怒。到了精神病院他所有的舉止都會在被人眼裡視為精神病人的胡說八道，而記者即便不幸也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被康威再擺一道。
本片編劇安東尼·弗雷溫(安東尼　Frewin)曾經是庫布里克長期的私人助手，這種近距離的觀察使其在描繪人物上入木三分，導演布賴恩·W·庫克（Brian W Cook）也擔任過庫布里克遺作《大開眼戒 （Eyes Wide Shut）》的製片人並客串了一個小角色，也算是在大師身邊呆過，這為他拍攝本片創造了便利條件，而馬爾科維奇這位演技派明星的舉手投足都是戲，雖然，本片的思想內涵沒有他自己執導的影片《成為約翰·馬爾科維奇(Being John Malkovich)》來得深刻，但它同樣講述了人在複雜的當代社會裡的人格漂移和割裂，這甚至指向了一個關及人類的終極問題：我是誰？！
為了更加形象表明這種自我和他者的重疊，那個唱英國歌星布賴恩·亞當斯歌曲的醫生雷以及在聚會上出現的雙胞胎都闡釋著人類角色轉換和模仿的經常性，這就讓康威的選擇有了悲劇意義，他在名流雲集的會所因為大師的名聲而如魚得水，在自己的世界裡卻因為卑微而不知所措，他幾次渴望朋友不要離他而去的下跪都說明了他內心深處無助的淒涼，在生路的舞台上，有時候人需要的是虛擬世界的光環而不是真實不太美妙的境遇。
這個發生在1998英國倫敦的真實事件給了世界這樣的思索，騙子絕不會萬無一失，當我們被名人的光環所蒙蔽，我們是否會失去自我判斷力，這部劇情簡單的電影成功之處是演員選擇的正確，仰仗著實力派演員約翰·馬爾科維奇（John Malkovich）的出色演出，在影片裡庫布里克被馬爾科維奇模仿得惟妙惟肖，而這種狀態也符合騙子作為一個模仿者的心態，他對於假庫布里克（康威）的塑造成功因素在扮演者，假冒者和大師本人被重疊在螢幕上，有著「猶在鏡中」的恍惚感覺，他們有時合併，有時又是分離的個體，這是本片最有意思的地方。這種作為角色的塑造讓人看到了他對於真實的庫布里克的理解，這位傑出的演員不僅演活了騙子康威而且間接表現了他所理解的電影大師，他驚魂不定、游弋的眼神和進入「大師」狀態的口若懸河給人印象深刻。馬爾科維奇甚至逼真模仿了大師的語調、步態和肢體語言，特別是他簽字時候的手指狀態的細節惟妙惟肖，他的表演已經沒有了表現的痕跡，就像康威一樣，一說話就是大師的姿態。
這是一個需要扮演的世界，真實的自己只有一個人默然獨處的時候才會發現，當代社會人們的言行舉止已經戲劇化，就像康威一樣迷失了自己。
這部低成本的影片運用了大量庫布里克影片中出現過的古典音樂以及流行音樂，即便你對影片本身興趣不大就是這些好聽的音樂也會讓你喜歡本片。對於庫布里克的粉絲而言可以從中發現許多和庫布里克拍攝過的影片裡相關的細節和音樂，尋找的過程也是一種樂趣。
在西方電影史里，他在題材駕馭和影像語言的多樣性無人可及。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會以新的姿態出現，作為影像來說探索比守持更有意義。庫布里克和許多一流導演一樣自覺思索了人性的意義和社會的價值體系對於個人的影響，他的影片
當真實世界裡的大師去往天國，假庫布里克康威竟然因為突發心臟病先走了一步，這是荒誕的人間戲劇，滑稽！


注一：《奇愛博士》《2001太空漫遊》和《發條橘子》
【附錄：影片資料】
《請叫我庫布里克(Colour Me Kubrick)》2005法國/英國
導演：布賴恩·W .庫克（Brian W. Cook）
主演：約翰·馬爾科維奇（John Malkovich）、霍納爾·布萊克曼（Honor Blackman）、理察·格蘭特 （Richard E. Grant）、肯·拉塞爾 （Ken Russell）
片長：83分鐘
獎項：2005年法國Dinard British電影節金希區科克獎提名
個人評價：藝術性5，欣賞性8（偉大演員的力作）

雲間 寒鴉精舍

獨立影評人：卡夫卡·陸（Kavka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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