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亦幻，亦此亦彼

《末代皇帝》，看了很久了，部份情節已經忘掉，卻在今天昇華出了可以一寫的狀態。在網上找海報圖片，和最常見的小皇帝站在紫禁城背景前那張相比，我覺得有紅旗和五星的這張更能表達片子的內容，於是借用。

這是一部亦真亦幻的片子，對我，對片中人，都是。我的亦真亦幻，來自這片子奇怪的中西合壁，一個西方導演拍的關於中國皇帝的片子，情節跨越了非常具有中國特色的一段時代，讓我一邊閱覽導演傳達的東西，一邊懷疑他還原的清宮細節是否貼切，他描繪的文革意識帶不帶偏見，西化的台詞能不能準確反映中式的意境。末代王朝的歷史背景，本來就是極其特殊和複雜的，我無從判斷那些像徵性的鏡頭和畫面到底只是一種象徵、是導演自己的理解還是史實如此。

片中人的亦真亦幻，大概要好理解一些。在人如螻蟻的時代波瀾中，任何人以那樣的身份經歷那些事情，都會產生人生如夢的感覺。溥儀，生為貴族，還在懵懂之時就成了皇帝，不知懵懂之外還有世界，天賜的非凡身份，卻讓他一生都背負著巨大的茫然。在皇宮裡，溥儀是皇帝卻沒有實權；在婚姻里，他掌握夫權卻不知如何自處；流亡之時，身穿西裝的溥儀倚著鋼琴演唱，彼情彼景和美國酒吧裡的某次聚會並無兩樣；在滿州國，他作為新的皇帝卻淪為最可悲的傀儡。他一直是皇帝，也一直是傀儡，手中最有價值的只有皇帝的身份－－最有價值的不過是這個不堪一擊的虛名。直到皇帝的頭銜完全被摧毀的時候，也許他才開始了真正腳踏實地的生活。

影片大概也想表達這一點，身穿布衣、每天騎自行車上下班的溥儀雖然漸入老境，卻給人前所未有的平靜之感。清宮裡濃重得刺眼的大紅大綠，到此時，終於被命運漂白，成了全中國磨舊了的灰藍。末代皇帝一生的波瀾在新中國成立之後逐漸平緩淡去，不知他在文革之時是真的沒有經歷艱辛，還是導演用藝術的手法將之略去了。影片用了象徵主義的手法，做了一個我喜歡的結尾：雙鬢斑白的溥儀又來到太和殿，百感交集，竟然找到了兒時心愛的蟋蟀筒；這時一個可愛的小男孩跑來對這個奇怪的老爺爺表示好奇，兩個人坐在皇帝曾經踩過的臺階上，溥儀把蟋蟀筒給了小男孩；孩子打開筒子，一隻蒼老的蟋蟀探出頭來，他奇怪地回頭，卻發現老爺爺已經不知去向。宮殿裡再也沒有皇帝，生龍活虎的孩子饒有興緻地看著這些過去的東西，也不過是出於好奇；過去的一切，就像那筒子中的蟋蟀，只能在封閉的環境中留存痕跡，回到了時光里，就不會再有生命。

雖然這外國人拍的中國故事，像一隻未熟透的水果這裡那裡還有一點點生，但昇華的主題加上大師的功力，依然敲擊出一片盪氣迴腸的餘音。演員也很不錯，尊龍英俊清癯，陳沖濃艷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