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電影對貓的醜化 感慨良多 是為之文

 

以前家裡養過一隻貓。

過年回家，和表哥在集市上買的，普通品種，純白，不到三個月，只比拳頭大一點。叫起來彷彿如同一隻小雞，只是尾音長點。帶回家去起名叫「周大福」，後來才知道搞錯了,「她」其實應該叫一個更女性化的名字，譬如「秋香」什麼的。

不過她倒也不在乎，以飛快的速度茁壯成長起來，你簡直不能想像一隻貓能如此胖大。洗乾淨了澡，全身沒有一絲雜毛，雪白，而且叫聲也越來越餘音裊裊，步態也煙視媚行起來，儼然貴妃出浴。

姥姥說，該鬧貓了。果然不久，她就有了男朋友。只是不長進，讓一隻流浪黑瘦雜色毛成了她的凱子。別的貓叫春都是在春秋兩季，我們的周大福在11月卻談上了戀愛。

北方的冬天黑的早，大概六點過了天就黑的差不多了，等到吃了晚飯，收拾完，到晚上九點左右的已經感覺是很晚了，周大福明顯煩躁不安起來，就在屋子裡一個勁的溜，如果是人，那就叫坐立不安，抓耳撓腮。外面風大，也不知道有沒有誰在叫她。姥姥不耐煩了，「跟個鐘擺一樣，我頭都讓她晃暈了，讓她出去吧。」門剛開了一條縫，哧溜一下就竄的沒影了。媽媽嘟囔了一聲：「女大不中留呀，留來留去留成了仇。」姐姐沒出聲。

大約快十二點了，我在床上看書都快迷迷糊糊睡著了，外面窗框子被抓的呲啦呲啦的，只好萬般不情願的下來開窗，冷風颼颼的往裡面灌，周大福和她男朋友還在窗台上吻別呢。兩隻貓並肩疊股，互相嗅來嗅去，纏綿的如同搓在一起的兩根繩子。天太冷了，是在受不了風，只好斷喝她進來，周大福萬般不情願的鑽過窗框，一步三回頭。乒的一聲關了窗子，再看周大福，渾身稀髒，成了個灰貓。蹲在地上，尾巴猶在上翻下卷，兩個大圓瞳孔裡的神還沒有攏到一處呢。又好笑、又可氣，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聲。

周大福的男朋友毛色斑斕，黑、黃、褐、白什麼都有，而且非常瘦，所謂銅精鐵骨吧，一點賣像都沒有，不知道我們周大幅怎麼看上他了。只有兩隻眼睛像琥珀一樣，賊亮，一副強悍的兇相，一看就知道不是家裡養的住的主。但我們家這位女婿很有英國紳士派頭，漸漸混熟了，開了窗也叫他進來暖和暖和，他總是很倨傲的看著女朋友進窗後，才慢慢踱走了，外面那麼冷，虧他也受得了。

如是者整整一個冬天，幾乎天天如此。吃了晚飯出去，快12點送回來。兩隻貓能如此鶼鰈情濃、柔情似水，我在動物里至今所見，唯此一例。

到了春天，周大福生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出去，好幾天看不到她，姥姥說：「肯定讓那個賊貓給拐跑了。」大家心中都有些遺憾。吃了中午飯，聽到衣櫥里有響動，想著「別是耗子吧」。手裡拿了一把笤榋，開了櫃門。卻看見幾天不見的周大福臥在最下面一層我的舊衣服上。見有光進來，抬頭，兩個大黑眼睛的橢圓瞳孔慢慢收縮成了一條縫，靜靜的滿身全是警惕。身下有兩個小毛絨球在拱著，粉紅色的肉團，眼睛還沒有睜開。

姥姥踮著小腳過來看了一眼：「一龍二虎三貓四鼠，還行。」也就是說貓一胎如果只生一個，那叫龍，可了不得，一胎兩隻叫虎，也是不錯了，三隻也就是個貓，四隻就是老鼠一樣了，不值錢。很有點優生學的觀點。

生了後，她就不出去鬧了，男朋友也不來了。不知道是害怕承擔男人的責任始亂終棄跑了呢還是偷嘴讓人家給打死了。周大福也不害相思，一心一意的當起單親媽媽來。和周大福一樣，兩隻小的也是長得飛快。一隻純白，頭明顯大，就叫大頭。一隻頭上、尾巴上有塊黑斑，大概是他父親的遺傳，姥姥說這叫做「鞭打繡球」，偏偏叫了小白。

兩隻小貓有他們老媽的照顧，明顯可愛有餘、野性不足。

最大的娛樂就是躲在迎門的櫃子頂上，監視進出的人，每一個人進來，兩貓就依次伸頭出來打招呼，喵喵的叫，彷彿他們不是兩隻貓，而是兩個架子上的鸚鵡。

無論如何，一個家裡養三隻貓總是有點多，而且家裡那陣也多事，三隻貓就都送走了。據說貓的壽命在15－20年，算起來，周大福不知道在誰家頤養天年呢，四世同堂、五世同堂大概也有了。不知經過歲月的打磨，周大福有沒有一絲老太太的慈祥，還是如同當年生了孩子我打開櫃門的那一瞬，烏溜溜的眼睛收縮出刀一樣的眼神，那裡面有一個生靈的警惕、「貓」道的尊嚴。

 

去年在中山公園健身，路上總要經過一家服裝店，賣最大眾的中年女性服飾，個性平淡的一把熱毛巾就可以擦乾淨。引起我注意的是店的門口有一隻磁貓的裝飾物，放在一個簡陋的座墩上，脖子上還用紅絲帶繫了個小鈴鐺。大概小時候，八十年代初吧，在北方農村流行一種貓型的茶壺，一隻爪子舉起來，形成壺嘴，尾巴捲成壺柄，簡單的裝飾，清冷寂寞如同那個時代。想不到現在還有人有類似風格的東西，有一點點被感動。

有一天也是很冷了，從門口過，發現磁貓被放在地上，人來人往的，就不怕被踢碎嗎？突然，他動了。我被嚇了一跳，原來他是活的。

不禁感嘆店主養貓養的好了，不是很胖，也不是太瘦，恰到好處。那麼乾淨，皮光毛滑的。只是一隻普通的貓，卻乾淨的讓我以為是磁的。可能這就是我的錯覺的起因吧，先入為主了。

以後就經常見他在店內外變換位置，不好動，總是完美地蹲著，像個茶壺。

又隔了一段時間，又從店門口過，磁貓從座墩上跳下。

慢著。

我才發現，缺一條後腿。是一隻名符其實的三腳貓，也怪不得老是蹲著，貓也懂得藏拙。

再看他，仍舊是貓類動物慣有的冷漠，還有一個傷殘動物的倨傲的尊嚴。已近傍晚，橢圓的瞳孔是磁珠鑲嵌的，不透明，硬，涼。如果拿來當彈弓子打，那種眼神是能讓你起一個大包，鈍鈍的疼很多天。

 

最近一段時間，院子裡來了幾隻野貓，晚上出動，吃了晚飯，如果有魚骨頭、排骨渣什麼的，都不敢到進門口的垃圾筐，準的給你翻出來。

開始只是在夜間進行，早上出門，才知道自己家的垃圾筐成了別人的食品超市，後來越發肆無忌憚。有一次，大意把清蒸鱸魚的骨頭扔進去，在家裡看電視，過了一會出門一看，已經是滿地狼藉了。只好垃圾不出門，隨時把垃圾帶出去丟到總垃圾站去。

一來二去，和這幾隻貓也認識了。一只是黑黃相間的黑貓。一般叫做「火燒棉胎」。一隻白色的，大概很少洗澡，一副髒像。還有一隻黃白相間的。熟了後。這幾隻貓見了我也不大躲，最無賴的就是這隻黑貓「火燒棉胎」，看我過來，乾脆在路邊站定，對視起來。

有一次晚飯後出門，一開門，黑貓就赫然在門口垃圾筐邊蹲著，也許是為採購無果沮喪。見我出來，乾脆往地上一趟，四腳朝天扭動腰肢起來。

當然知道動物只有對你極信任，有足夠安全感的時候才會把最柔軟的腹部暴露出來，顯示他沒有攻擊力，表達親和。但看著這隻只為稻糧謀就如此低姿態的殘破棉胎，心中不由得就生出一種鄙夷嫌惡之心出來，又是那麼個小東西，也是生命，不好趕開，只好繞過逕自走了。

 

不同的動物也有不同的品格，處在人主宰的這個社會，他們的尊嚴要憑藉環境機遇所賞賜，主觀能動性多一點，可能自身的餘地也就大點。

總體來說，我是喜歡貓而多過喜歡狗的。首先，不管多機靈兇悍的狗，即使如藏獒，面相上都有一種呆像，有人叫做忠誠。不如貓那麼冷漠淡然，有一份個性的超然。其次，貓科動物大多長得比較好看，如獅子、老虎，即使是「土豹子」，也有彪悍之氣，而犬科動物除了狼，其他就慘點了。最後，我是獅子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