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完美轉身

在一座城裡有著不計其數的傷心和傷害，每一分鐘都有人傷心流淚，每一天都有受傷的事情發生，傷是一個城市必不可缺的組成部份，誰都無從逃脫，你需要知道的是如何來面對這註定的東西。

 

香港電影需要團隊精神，需要親密無間的創作團隊，來保證電影作品的精良，杜琪峯的銀河映像是一個固定的製作班底，而劉偉強與麥兆輝、莊文強的編導鐵三角同樣穩固。從《無間道》系列之後，這三人的合作團隊出人意料地維持了下來，每一部新推出的電影，導演都冠上了劉偉強和麥兆輝的名字，編劇都冠上麥兆輝和莊文強的名字，《傷城》同樣如此。有了明確的分工，彼此各司其職，誰走台前，誰主幕後，相互信任，才能保持住一個團隊的穩定和無間，這也是一部電影誕生的基礎。

 

因為《無間道》，也因為《傷城》里兩個男人的戲，於是關於《傷城》的宣傳有太多的偏差和誤導。梁朝偉和金城武所飾的兩個男主角彼此是屬於平行的兩條線，並無交匯和撞擊的火花，而且《傷城》這部電影也全然不是什麼警匪、懸疑等類型片，影片在一開始就揭示了兇手是誰，而且也將兇手的身份基本道出，它是一部徹徹底底的文藝悲劇。《傷城》所一直糾纏的不是如何尋找兇手與真相，而是關於一個復仇者的心理迷失，一個關於究竟如何離開傷城的答案。

 

擺脫掉《無間道》的影子是劉偉強、麥兆輝和莊文強這鐵三角的希望，只有如此他們的組合才能走得更遠，才有可能超越《無間道》的成功。於是就有了《頭文字D》。改編自日本動漫的《頭文字D》，算是一個不錯的轉變，畢竟是少人涉獵的賽車題材，有這樣的成績也算令人滿意。但隨後和韓國合作的《雛菊》卻是令人失望的，劉偉強們不但沒有丟掉《無間道》的影響，還生硬的揉合進韓片煽情風格，他們最終沒有確立起自己的新風格。最初《傷城》的故事讓我擔心會走入《雛菊》的誤區，不過這一次劉偉強一再節制，將動作槍戰的場面壓縮到很少的部份，在整部影片中營造的是一個現代繁華都市背後的傷痛與落寞，他在證明他們的組合完全能夠講好一個悲情故事。

 

用梁朝偉來主演自然是因為他演技的登峰造極，同一個他，可以是陳永仁也可以是劉正熙，而事實上劉偉強用他更是為了證明《傷城》不再是《無間道》，哪怕用相同的演員。影片之中劉正熙與丘建邦這兩個人物的發展是朝著兩個相反的方向，一個朝上一個朝下，劉正熙不斷下沉，沉入黑暗深淵，丘建邦則慢慢上升，從深淵中爬了出來。在影片的開始，丘建邦陷於悲傷的深淵，劉正熙在勸慰他，時光流轉，劉正熙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復仇的機會，於是他抓住了。就像是一種宿命，劉正熙註定是要朝著復仇的目標前進，就像劉偉強以往作品用巧合來安排的宿命，悲劇的故事早已註定。而陷於深淵之中的丘建邦不停地在尋找答案，想要解開困住自己的枷鎖，得到答案的那刻他選擇了救贖，於是他從走上與劉正熙相反的道路。兩種相反的結果彷彿帶有說教味，不過劉偉強也好梁朝偉也好，他們塑造的劉正熙似乎也並非那麼令人憎惡，這個人物的命運或許正是從他目睹滅門慘案的那一刻就被註定，他的人生意義就這樣被復仇所定義了，由不得他左右，他的自毀悲劇早已註定。也許有一個機會本可以改變這個結果，但是當他太太說不再相信他的愛時，一切蓋棺定論。

                                                                                                           

梁朝偉原本在《傷城》中的角色是丘建邦，他最終選擇了劉正熙，這個決定的正確性一目瞭然，也許真的只有他能將如此心態複雜的反派人物演繹得如此層次豐富，而不僅是表面上的仇欲滿胸。與梁朝偉相比金城武不是同一重量級的，不過他將丘建邦這個人物還是拿捏到位的，象金城武這樣的有型男星只要多加錘鍊，真的前途遠大。舒淇的角色太過討巧，而且原本就是她早期作品常常玩轉的類型，於她而言毫無難度，也根本沒有什麼挑戰性可言。所以將她和徐靜蕾的角色作比也是不公平的，老徐的角色在這部影片中的地位要重過舒淇的角色，老徐與梁朝偉演對手，很容易顯出弱勢，人物的塑造看起來就缺乏內心的變化，兩位女演員的優劣很難藉此來評定。

 

影片更令人值得稱道的是，當丘建邦站在兇殺現場，兇案重演，黑白與彩色代表的兩種時空相互交錯，將答案提前公佈。影片的懸疑煙消雲散，而後的故事怎麼講便成為一個難題，這一次劉偉強的鐵三角做足了功課，大膽的將觀眾的興趣集中引導到「為什麼要殺人」的問題上面去，從而避免讓偵探解密的情節來破壞影片的真正命題「傷」。而影片成功的佈局和伏筆都使故事往下的發展依舊充滿吸引力，一點點地抽絲剝繭的將真相揭示，坦露出一個受傷者的內心世界。乃至影片最終，劉正熙的仇恨被愛所消解，而當他準備復甦的一刻，結局卻最終仍舊被影片導入到宿命的悲劇，那一刻「傷」達到了頂點。

 

《傷城》的故事佈局足見功力，嚴謹而不失氣質，而劉偉強、麥兆輝和莊文強的鐵三角也終於實現了一次完美的轉身，告別了以往作品過份依賴動作畫面的形式美，同時也擺脫了影片類型的侷限，不過唯一不變的是劉偉強他們對宿命感的迷戀，人的悲情傷痛在面對命運是如此的無助。

 

 

文：眉間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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