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表現悲傷的方式不是悲傷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傷城的調子太悲傷了，像莫大的二胡。
 
西區苛刻說，不告訴觀眾有炸彈，爆炸時就是三秒鐘的驚奇；讓觀眾先看到桌子下面有炸彈，則會帶來3分鐘的懸念。
 
曾經很為這個論斷迷惑，好像驚奇是次一等的東東一樣。不過其實西區同志自己，也是懸念和驚奇配合使用的。
 
在「傷城」里，梁朝偉是兇手這個盅真是揭得太早了。早也沒關係，如果在中部讓人感到其實不是他，然後再峰迴路轉，應該會使劇情更好看些。可是在影片裡，我們一直毫無疑問的知道他是兇手，但又不知道他的計劃還包括著殺徐靜蕾，--就好像提前讓我們看到桌子底下有炸彈，可是桌子邊卻空著，誰會擔心呢？毫無懸念可言。
 
接近結尾的時候，他突然實施這一步計劃了。因為徐靜蕾的爸爸當年殺了梁朝偉全家，梁朝偉也要讓他「失去一切」(好大一個漏洞，不知道已經死了的老頭怎麼感受失去一切的痛苦；變態復仇先生，您的殺人順序好像有點問題哪。。) 總之，徐靜蕾被放在即將爆炸的廚房裡，梁朝偉用膠條封上門縫，走掉了。
 
在小餐廳裡，金城武告訴梁朝偉，徐靜蕾並不是那老頭的親生女。這個時候，梁朝偉腦子裡出現徐靜蕾在廚房等死的樣子，可是，他什麼都沒有作。他的同夥此時尚未用手機引爆，或者至少，梁朝偉並沒有接到已經引爆的電話，可是，他坐在那裡，什麼都沒有做。
 
就是在這個地方，我突出的感到這部電影出了錯。
 
在「慕尼黑」里，猶太人去暗殺那些曾經策劃殺害以色列運動員的恐怖份子，他們把炸彈裝在了目標家中的電話機里。到了預定的時間，電話打進去，接電話的卻是一個小女孩。以色列入狂奔起來，倉惶狼狽的中止了炸彈的引爆。
 
那是一個與他們無關的小女孩，但是他們不能殺她，因為她是無辜的。而「傷城」裡的梁朝偉，卻在得知徐靜蕾--他真心愛過的妻子，並非仇人之女時(另一種「無辜」)，不管是否來得及，起碼都應該盡力去試一下阻止吧！可他卻粘在板凳上，屁都沒有放一個。
 
在一部電影裡，你總要有那個讓觀眾站在他立場上的人物，那個你希望觀眾從情感上關心他的人物，稱之為「rooting interest」，通常是主角。「傷城」裡的rooting interest，顯然是梁朝偉和金城武。但就在那個小餐廳裡的瞬間，把我對梁朝偉這個人物的emotional investment統統毀掉了。
 
當然，結尾時梁朝偉後悔了，說，我才發現她是不是仇人的女兒都不重要，她是我老婆，和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一樣，是我的親人。既然如此，那前面讓金城武告訴他徐不是老頭親生女的情節就是多此一舉，因為就算她是老頭的親生女，到此時他都要認識到她依然是自己的親人。去掉那個親生女枝節的話，故事就順多了。而現在的局面是，梁的台詞配合他的行動，得到不管她是不是仇人親生女反正我都先把她炸死再說的邏輯。
 
梁朝偉最後給了自己一粒子彈，按說我應該感到無限悲涼，配合「傷城」這富有詩意的題目。可我腦子裡只冒出「活該，死去吧你」這麼句煞風景的話。
 
最後，我依然認為，最好的表現悲傷的方式不是悲傷。「阮玲玉」裡的劉嘉玲，最終意識到導演要的不是她撕心裂肺的呼喊，而是微笑著彈去淚珠。「Memento」裡的男主角，精力充沛地執著於一個荒謬的遊戲。費馬在老妻過世時，躲在書房裡繼續演算數學公式，旁人搖頭嘆氣，老頭子渾然不知。算累了出門去遛達，看到街邊櫥窗里有件漂亮裙子，便進去為老婆買下；興沖衝跑出店門，才突然想起妻子已經死去--一個老頭，拿著一件鮮艷的裙子站在正午的陽光下。。。這些，才是真正觸動我的深切的悲傷。
 
而在我們的電影裡，就連賈樟柯，也要讓他的人物蹲在醫院走廊掩面痛哭好幾分鐘；就連劉偉強和麥兆輝，也會要讓金城武酗酒，邋遢，一副生怕全世界不知道他正在「消沉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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