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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輪車伕--Cyclo

三轮车夫/Xichlo

7.3 / 4,700人    123分鐘

導演: 陳英雄
編劇: 陳英雄
演員: 梁朝偉 黎文祿 陳安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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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剛大笑

2007-02-26 21:03:26

現實的,太現實的,超現實的



    陳英雄有兩副面孔:他有時隱身於市井之中,要做一個純粹的觀察者或者說偷窺者,這時他甚至毫不掩飾向布烈松靠攏的企圖;而有時他又用逼視的目光如內科醫生般地解剖他的人或物,足夠用力,他也希望能夠像老塔一樣攫住事物的靈魂。

    《三輪車伕》一直在這兩種傾向之間搖擺。當陳英雄扮演前一個角色時,他有著極強的暴露慾望,但他顯然不能像布烈松那般冷靜——面對這樣沉重的形象和生計誰也不能無動於衷,而慢拍快放的樓宇場景中,人們就像蜂房中的工蜂一樣地忙碌著,這更是在直接痛斥整個生活流程的荒誕無序了;當他轉向後一個角色,他乾脆用詩歌來加重他的沉痛和殘忍,但無論如何,他和老塔是不同的:老塔的現實中總有夢幻的影子,而陳英雄的詭異並非來自夢幻——他是硬生生地從現實之中壓榨出了超現實性。

    這樣的趣味難免令他落入太過沉溺於象徵主義的窠臼,可是此人偏偏毫不在意,他大大方方地一再沉溺下去。鏡頭不斷地由人過渡到物,那種迷醉幾欲令人混淆美好與殘酷,潔淨與骯髒。熱帶的生命力彷彿全都注入了那些青翠欲滴的綠色植物,而不肯分給人一星半點,所以人只能同粗陋的建築物一道發霉腐爛。

    在這場人與泥沼的纏鬥中,人是絕對的弱者,這並非僅指遇難者而言。命運是很沒有份量的,當故事中這幾個人依著殘存的一點本能去尋找操縱它的力量,竟只能藉助物的點撥。墜落的水滴是返璞歸真的感召,油漆是死亡的誘惑,金魚則成了祭壇上的羔羊。

    我們亦可以如此猜測:這部電影「罪與罰」的主題建構也來自布烈松的影響。只是陳的這個世界啊,本是負罪者徒然自命的洗罪池。他一早肯定了悲苦的命數,也就斷絕了任何改善的可能,在觀看的時候這一點我是明明白白的,但奇就奇在,連金錢、地位這些東西的世俗價值也被他取消了。於是,「罪」和「罰」失掉了源頭,生命個體的脆弱、輕賤被放大,榮辱愛憎等體驗退到了後台。唯一得到認可的東西,是肉體,是血緣,這是二合一的可以找到現實依據之物,也是最容易誕生超現實性之物。車伕總是夢見父親的身軀,詩人抗拒不了血液根處的搖動,老闆娘一心只在傻兒子身上——幾個主人公的癥結在這裡得到解釋,因果報應在這裡匯聚。

    那許多極血腥、極殘暴的犯罪場面,仔細想來卻也不足為奇,因為對比於底層民眾忍辱偷生的螻蟻之命,你能說這個比那個更觸目驚心嗎?但這恰恰就是那讓我們難受的理由。人,就如同牽線木偶一般受制於那個巨大的慣性體系,甚至沒有資格對自己的機械行為作出判斷。車伕、詩人的覺醒和悔悟,因而經歷了某種近似於重生的抽絲剝繭之苦——只見這痴重的皮囊,在一片混沌之中不斷地翻滾、沉浮。原以為生命的尊嚴會像雨過天晴升起的一輪日頭,泛出那麼些溫暖而乾淨的光輝,結果它卻像一縷繚繞的青煙,很有餘韻地散開了。不要急於分辨,其中究竟是豁然的頓悟多些,還是無奈的認命多些。我分明聽見一個更清晰的聲音在說:不可以就此原諒這個世界,也不能夠成佛,眾生依然如故,好似屠宰場裡的死肉一般懸掛在這紅塵之中。

    其實,意圖太過明顯的對比多了,必然讓人覺得刻意、濫情。但看過這片後,我願意相信那是在竭力地挽留美好,因為我忘不了那麼清朗的一支民謠,出自兩位殘疾的賣唱者之口。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任何女子,能有那幾個嬉戲中的煙花女子那麼水靈清秀。如此想來,這個電影並沒有毀滅什麼,相反,在輪迴轉合中有些東西再生了。證據是:車伕的姐姐丟了那張照片,照片上的人卻終於出現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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