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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Peacock [2005]

孔雀/Peacock

7.6 / 1,129人    Germany:144分鐘 | China:136分鐘 | 244分鐘 (original length)

導演: 顧長衛
編劇: 李檣
演員: 張靜初 馮礫 呂玉來 劉國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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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冰

2007-03-02 18:04:25

《孔雀》:雪落無聲


一下火車,我就直奔新天地看電影。早已立春了,北京的路上仍舊有殘雪。冷得不像話。
選擇《孔雀》,因為在《大河報》上看到顧導說,安陽話很好聽。居然有人這樣評價河南話。
本想做一回電影饕餮,沒料到看完《孔雀》心中被童年回憶塞得滿滿當當,暫時擠不進別的電影。我是豫西人而非豫北人,出生於八十年代而非七十年代,可我依然能對影片產生強烈的共鳴,這種感受怕是外省人很難體會到的。我以前沒有看過這樣的影片,對河南人不醜化、更不護短,用平視、正視的眼光客觀準確地講述河南人的生存狀態。
片中的種種細節與我的記憶碎片暗合。小時候,姥姥就住在那樣破舊的半邊樓里,也是穿著那樣的棉布背心,搖著那樣的扇子。中午取下掛鉤,放下蚊帳,躺在皺巴巴的草蓆上小憩。自家也做番茄醬、打煤球、變變蛋,門簾是家裡用竹篾編的,和片中的一模一樣。姥姥也是用那樣的縫紉機做活兒,在那樣的屋子裡縫被子。而片中的父親就像我外公一樣騎著「二八」車,拎著印有「上海」二字的提兜,送禮時用網兜裝水果。土路邊戳著的電線桿子,傳出朗朗書聲的瓦房,記憶中第一套人民幣都把我帶回到小時候。我也曾走上斑駁的樓梯,探尋究竟是誰在拉琴;也曾爬上土堆,隔著牆上的玻璃茬子偷窺神秘的大院;也曾在那樣簡陋的水泥地面上學滑旱冰,現在都叫滾軸了吧。
這片子就這樣看似不經意地把我沉入心底的童年的單純的歡樂和感傷翻出來,一不小心碎了一地。
也許只有河南人才能品出一家人頭碰頭喝米湯就芥菜的甘苦,只有河南人才能體會一碗熱騰騰的雞蛋撈麵里藏著的深情厚誼。也許只有河南籍的編劇李檣才能用「別讓他竄了」的台詞表現他家鄉父老憨直的正義感。
這是一部很有地域色彩的電影,河南以外的人不是不理解,而是少了一份切膚之痛。
《孔雀》剛得了銀熊獎,「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藝術無國界」的大道理不用我講。
顧長衛首執導筒並沒有帶來很多新東西,相反,很傳統。講述著生命和愛情的永恆主題,沒有很炫的鏡頭和華麗的置景,平靜,老道。
影片被生生分為三部份,我無從判斷這是導演手法的稚嫩還是老練。片中闡發了什麼母題,採用了什麼敘事結構等問題交給專家們,我談感受。正如許多人議論的那樣,弟弟的故事稍顯薄弱,成為姐姐、哥哥故事的附庸,編劇人為的形式圓滿造成了內容的缺憾。但三個部份都是不可或缺的,它們都是有關夢想的故事,但各具特點。
姐姐引發了造夢者、做夢者、毀夢者之間激烈的衝突。造夢者傘兵、音樂教師、弟弟讓她做了飛翔的迷夢、親情的美夢、理想的幻夢。隨著傘兵的離開、教師的死亡、弟弟的墮落她的夢想一一破碎。她不屈服於命運,與毀夢者——她的父母抗爭,捍衛她的夢想,也想通過出嫁打破平淡的生活,改變命運。但生活總讓她失望。一開始她的生命脆弱而蓬勃,她可以因不能當傘兵而把貴重的禮品投入河中,也可以不顧外人恥笑在大街上享受飛翔的快樂。而後來,她堅韌而麻木。生命維繫於一場子虛烏有的愛情,終於,她發現愛情也如河水無情逝去,她便徹底絕望了。壓抑的痛哭,哭不出來卻通徹心扉。
借傻子的眼睛看世界是文藝作品的慣用伎倆,《塵埃落定》、《阿甘正傳》不一而足。這種手法好比經濟學中的模型,把現實抽象到稀薄的狀態,使複雜的生活儘量簡單化,很討巧的做法。傻子也追求幸福,煙、鵝、睡覺、歌聲、陶美玲就是他的幸福。姐姐是痴,他是傻,同為異類,不為外界所包容。於是學校裡的人想打死他,親弟妹想毒死他,工廠的工人總戲弄他。值得慶幸,父母對他而言是保護神,小心翼翼地不讓他的夢破碎。而且人傻,容易滿足也容易遺忘,就算他的鵝被毒死了,陶美玲被人拋棄了,他依然是快樂的,甚至可說是而他的幸福令人悲哀,難道人非得裝傻夢才不會碎麼。
哀莫大於心死。最悲哀的是弟弟,他的夢還沒開始就被扼殺了。他有一點虛榮,會讓別人扮成他的警察哥哥從而獲得小小的滿足。在那荒唐的年代,許多人像他老實的父親那樣錯把青春萌動當作流氓行為,而他們粗暴的干涉卻使羞澀的少年淪為無恥的混混。
影片是那樣真實,真實是那樣殘酷。真實感的營造凝聚著主創班底的心血.大到週遭的環境,小到每一件道具,無不符合劇本對時代、對地域的設定。最難能可貴的是表演的真實。非職業演員的自然與生俱來,他們表演的真實不足為奇;一群職業演員演出來的自然更讓人佩服。這種真實是藝術真實,是對生活的提煉。可見顧導對演員不凡的駕馭能力。
看到報導說《孔雀》沒有一個明星,我一聲冷笑。把黃梅瑩當空氣啊。黃梅瑩在片中的表演了無痕跡。越來越覺得她像我姥姥,走路也像,別頭髮的動作也像。「媽媽」是片中一家人的主心骨,話不多卻極有威嚴。飯碗一磕,雞蛋一摔,全家人便噤若寒蟬。
於小偉、王瀾也是熟面孔,可在片中基本看不到他們以往的表演痕跡,就像是很土的河南人。
如果說真實是一種殘酷,那麼面對真實的平靜可謂殘忍了。毒鵝一場讓觀眾眼睜睜地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死去,影片平靜得令人顫慄。而姐弟買回一隻小鵝送給哥哥,嫩黃的小生命顫巍巍地出現在觀眾視野中,導演依然不作過多渲染。不詩化、不粉飾自己的經歷對作家而言尤為珍貴。好壞都沒有叫出聲來,否則就犯了講故事的大忌。
這是部紮紮實實的好電影,儘管起首鋪展情節略顯平淡,結尾揭示主題稍嫌做作。
顧長衛可以去拍很華麗的影片,但他選擇了這樣一個平實而厚重的題材。夢想的破滅難免讓人倍覺沉重,所以導演最後還是給了觀眾一點點希望。孔雀終於開屏了,但只讓你看見一瞬間的華美。不給那麼多,只給一點點。
讓我在夢想中沉溺片刻吧。夜晚靜謐的天空雪花飛舞,傻子的沙鍋攤點著昏黃的燈,沙鍋冒著熱氣。即便雪花化了,碎了也是無聲無息的,就當什麼也沒發生。
結尾父親去了,母親老了,而春天也近了。一排排平房的屋頂上落著薄薄的雪,遠處工廠的煙囪飄著白煙。
畢竟是春天了,畢竟是在家鄉,連雪都是暖的。
2005-02-20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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