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方槍槍

方槍槍是孤獨的。當電影拉出最後一行字幕的時候。我的腦海里閃現出兩幅畫面。一副是影片結尾方槍槍一個人趴在石頭上，以一個疲倦的英雄姿勢，孤獨得睡著。一幅是方槍槍同學剛到幼稚園的時候，不知道一切規則，然後晚上一個人，光著身子跑到雪地裡撒尿的樣子。
    從這部電影開拍起，我本著對那個演他的孩子由衷的喜愛，關注著王朔先生這部有點難搞的書是如何被拍成電影的。結果，張元這個身兼編劇、導演、製片人三職的能人果然沒有讓我失望。《看上去很美》——講的就只是一個孩子的故事。他的名字叫做方槍槍。有人說他就是王朔小時候的寫照，也許吧，我並不認識王朔小時候。可是我卻知道，這個孩子帶給我的，遠不只笑聲而已。
    從第一次被爸爸領進幼稚園起，這個四歲的方槍槍就表現出了與眾不同的倔強。不願意、鬧著回家、放聲大哭。可能是每一個剛進幼稚園的孩子本能的表現，可是他的反抗，他的不情願，他的嚎啕大哭。卻始終貫穿了在幼稚園的整個過程。嚴厲的李老師， 帶給他第一次的恐懼，奶奶給留的小辮子，在李老師的哄騙下被一刀剪了下來。這一剪，或許是李老師無聲的宣告——到了幼稚園，就要做一個服從命令的孩子。對了，忘了提一筆，這個故事發生的年代，又恰恰是那個一片灰綠的年代，一切行動聽指揮。恐怕是當時社會上從小孩到大人，無一倖免的指標。即使拿扣去一朵小紅花作代價，我們的方槍槍也一樣淚眼矇矓瞪著眼做無聲的反抗。
    小紅花。是幼稚園慣用的手段吧。哪個孩子，如果不尿床自己穿衣服，飯前便後洗手，按時上廁所睡覺不說話。就是老師意義裡的好孩子。而方槍槍，又偏偏不是。他如果不去雪地裡撒尿就會尿床，穿衣服是老大難為了脫一件套頭衫憋得面紅耳赤，早上在統一的上廁所時間永遠拉不出東西。每次偽裝已經洗好手的時候都會被北燕姐妹揭穿，而睡覺不說話對於這個孩子來說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每次看到他委屈的眼睛瞪著老師，然後心裡默默想著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有的一朵小紅花的樣子。我都會心疼，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小孩子都是相通的吧，記得我小時候也曾經為了在畫畫的課上多得幾個五角星，偷偷拿來老師放在將台上的圖章然後拙劣得敲上了一排歪歪扭扭的五角星——結果自然是被媽媽揭穿了，責備肯定少不了。而方槍槍，和我一樣，都是為了滿足大人們所以為的好孩子標準而奮鬥著，只不過這孩子的行為，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點讓人無奈的是，這樣子一個在我看來是一個活潑潑的孩子，在那個年代，在那個幼稚園，在那些老師眼中，就是那麼的不正常。他得到的第一朵小紅花，也是因為班裡某個孩子的爸爸（某個宣傳部的部長）來「視察」工作的時候隨口一句話，溫柔的唐老師才給貼上了一朵。當我看到那些院長老師對著這個傳說中的部長從冷若冰霜、隨意應付到笑面相對、極度奉承的樣子，不由得覺得有點小小的噁心。孩子們的臉龐隨著大人們的行為而轉動，突然讓我想起了，向日葵。本該隨著陽光轉動的，卻在面對大人的所謂的人情世故時，不知所措。是潛規則嗎？在那個對一切都要革命的年代就是這個樣子。又或者，真的如同王朔那個意味深長的標題。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看上去很美。
    南燕北燕。是班裡唯一的親姐妹。她們兩個人始終貫穿著方槍槍同學在幼稚園的生活。「這孩子是個人物」——這句話是在他闖禍之後院長對他作出的結論，真是再貼切不過了。從第一次看到這對姐妹倆，撕心裂肺哭著的方槍槍就頓了頓哭聲。北燕是妹妹，就睡在他的右邊，這樣一個寄宿制的幼稚園，兩個朝夕相處的小朋友，本來就會感情特別好。不過還有一個大一歲的姐姐，南燕。她比妹妹聰明，比妹妹多一份對方槍槍的排斥。開始的時候，沒有人和他玩，方槍槍小朋友既不能和男孩子玩打仗，也不能和女孩子玩洋娃娃。於是他一個人跳上轉得飛快的木馬，結果摔倒了，爬起來找到同樣一個人的北燕，他和她一起玩盪鞦韆，一起玩負傷遊戲，一起玩醫生的遊戲。結果，在方槍槍同學模仿打針的樣子給北燕打針的時候，衝過來的李老師一頓不明青紅皂白的責罵讓他們剛剛建立起來的友誼，又一次變淡了。是的，當一個男孩子在幼稚園裡掀開女孩子的褲衩，無論這一切是有什麼理由，無論老師懂不懂那只是一群單純的孩子，這都是不容解釋的錯誤。小時候就這樣，長大了還不得成大色狼？可是我看到的，只是兩個孩子在玩遊戲啊，兩小無猜，在大人眼中為什麼就那麼複雜呢？
    方槍槍啊方槍槍，這個孩子也許是多長了一塊所謂的反骨。他在這個幼稚園無疑是一個另類，他的反抗無效，他的革命也孤單。於是他拉著一樣被冤枉了的北燕一起跑出了幼稚園，看到他們奔跑在紅色大牆外面的時候，我突然也由衷得歡欣鼓舞。紅色大牆——也許本來就是關住孩子們思維和個性的一個監獄。於是方槍槍的出現給這規規矩矩的形式化帶來了衝擊的變化。他小，但是並不代表他沒有人格，他哭著不想排隊洗屁股，他翻著白眼看著代表規則的老師。他小，但是並不代表他沒有思想，他對北燕說，我走到那兒你能跟我到那兒嗎？他小，但是並不代表他不想鬥爭，他四處傳播一個很大的秘密——李老師其實是個專吃小孩的長尾巴妖怪。呵呵，或許每個孩子小時候腦子裡都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念頭，可是我佩服的方槍槍卻一件件把幻想變成了真切的反抗。
    他像是一個闖入規則中的革命者，他寧死不屈，他聯合群眾一起鬥爭。他一個個去說，你知道嗎？其實李老師把你的姐姐吃了。下一個就輪到你了。的確，這種造謠是不正當，可是當一個孩子要和一個大人鬥爭的時候，每一個看到這一幕的觀眾，不可能不會心一笑。當一屋子的孩子深夜鑽在床底下商量怎麼制服「妖怪」李老師的時候，是他想出了把鞋帶連在一起的方法，一群孩子出現在老師的床前，瞪大眼睛想要捆住這個傳說中的吃人妖怪。起碼，會覺得，這孩子，還真是個人物。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