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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Peacock [2005]

孔雀/Peacock

7.6 / 1,129人    Germany:144分鐘 | China:136分鐘 | 244分鐘 (original length)

導演: 顧長衛
編劇: 李檣
演員: 張靜初 馮礫 呂玉來 劉國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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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chid

2007-04-21 05:02:44

現實,或者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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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伴隨著的,是勃拉姆斯的交響曲。清晰悠揚的提琴聲音,彷彿瞬間回到那個夜晚,螢幕上的長鏡頭。長鏡頭下的時光,彷彿拉長了的,不僅是電影本身,同時拉長了,整個青春年代。那個遙遠的卻讓很多人難以忘懷的,七十年代的青春。
看見很多人在回望七十年代時,總是會提起的,是那個盛產夢想的青春。很多人在看了《孔雀》之後,都為姐姐執著懷抱夢想卻一一破碎而惋惜,為哥哥因為物質而輕易滿足的夢想不齒,為弟弟缺失了夢想迷失了自我而失望。而我從電影中看到的,是被現實或者詩意籠罩下的,殘酷青春。又或許,殘酷的青春不過是為了表現力更加強大充分,顧長衛導演要表達的,是那一個,現實或者詩意的,生活本身。
有人說,《孔雀》是一部出色的平民史詩。從小人物跌宕起伏的生活中,看出一個時代的變遷,道盡時代的蒼涼與悲壯。女主角張靜初在接受採訪的時候卻說,《孔雀》只不過是一個現實主義的外殼,卻有著表現主義的核心。導演在試圖構建一個超現實的充滿真善美的夢想世界的同時,卻在刻意地與依然未見光明的現實世界形成強烈鮮明的對比。夢想與現實的衝突,愈發顯示出夢想的美好,顯示出青春時對夢想的單純信念,更顯示出現實的殘酷與不容突破。
青春的所有豐盛和美好,最後還是要在蒼白的宿命的無力感中,敗下陣營。

看過吳亮先生寫的《孔雀》影評——《同情的彼岸》,他說起電影開始的細節,一家人坐在走廊上吃飯,旁邊是一隻沸騰中的水壺,它是舒緩畫面中唯一的緊張性提示,跳動的水壺蓋是臨界點隱喻。仔細回想起來,這個鏡頭出現過多次,是不是導演有意製造的細節,等待被注視。從最開始的一家人吃西瓜,哥哥體現的優越感。到後來姐姐在一旁專心地拉琴,看了一眼旁邊跳動的水壺蓋,卻沒有行動。以及弟弟每一次的旁白,說起家裡的變遷。每一個在走廊出現的鏡頭,都彷彿是想要利用那隻沸騰的水壺,表達一個隱喻。或許正是影片三個人物命運的指示,值得反覆回味。
跳動的水壺,如同盛開著的青春,急於以自己的眼光審視這樣的一個世界。然而卻還是無法逃脫,始終在夢與現實之間掙扎。無論是物慾自我的哥哥,還是精神自我的姐姐,抑或是失去自我的弟弟,如同水壺一樣竭力沸騰著自己的青春,希望能夠衝破那一個,自己身上的枷鎖。然而最後還是不過如此,在如跳動的水壺蓋的現實中,慢慢沉寂。
或許,生活本身的確是如此。總是有那樣多的無論切合實際與否的夢想,滿腔熱血地等待實現。卻不知結局早已定好,夢還是要慢慢沉寂下去,安穩生活。
殊途同歸。是否正是,最後的結局。

一直被吸引的,是張靜初那雙眼睛,直接而準確地透露著,青春的渴望。從開始時的那片茂盛的高草叢中,她看著傘兵一一落地時,眼睛裡流露出的,從最初的微微吃驚,到之後的無盡嚮往。英勇的傘兵從天降下,是為她開啟了一扇夢想的門,眼睛裡忽然有了光芒,知道生命的延伸是有方向。與所有懷抱過青春夢想衝動的年輕人一樣,在那一個瞬間,忽然明白了自己一直在追尋的,是什麼。於是可以不顧一切地去奔赴,其他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渺小地不足以在乎。固執。和那樣多的有些叛逆的年青人一樣,固執地無可救藥。詩意地活,活在那一個,自己構建出來的,等待夢想實現的世界。
有人說,姐姐的夢想破滅是必然。或許她的確是不該屬於那個時代的那座小城。就如同她那些夢想,那些飛天的夢,都是那麼的奢侈。破滅的必然是生活的必然,我們總是要受到這樣的那樣的束縛。導演塑造的姐姐的夢想,是不是在暗含隱喻,想要表達與宿命鬥爭的結果,卻只能屈服於命運。
記得影片中的那一幕,姐姐坐在窗前,仰望窗外湛藍的天空,就如同仰望她那不可及的夢。而直到故事的最後,在經歷了那麼多生活的掙扎和波折後,在依然懷抱那一點點微弱夢想不肯放手的時候,蹲在蔬菜攤前,終於無聲大哭。如果說,之前還是詩意地活著,就算是經歷一次又一次生活沉重的打擊,還是沒有放棄的詩意的夢。那麼,終於在那一刻,理想徹底崩潰坍塌,在無聲息卻洶湧的淚水中,回到最真切的現實中。
她已不再是,十年前那一個,如番茄一樣新鮮的女孩子。如今的她,當年華流逝,也只能夠面對自己破碎的荒廢的不堪的夢,掩面痛哭。說一句,「他說他會一直愛我」,來欺瞞自己,來企圖阻止歲月的老去。卻終究,在赤裸的現實之中,原形畢露。

其實影片要表現的,或許真的不僅僅是那一個個詩意的夢想,與那些為了夢想而卑微的人生。利用刻意的反差,是想要表達出生活的本來面目,不過是清醒,以及更多的殘忍。
在這樣的灰色主題之下,所有的主角都只是一個被利用的玩偶。如果說影片更多地傾向姐姐,那麼哥哥和弟弟則是從穿梭在姐姐的故事中表現出靈魂。哥哥或許是世俗的,也許正因為他的智力上的障礙,使得他從來就沒有對這個現世存在過多的幻想。他一心一意地追求著內心真正想要的那些,西瓜,奶糖,喜歡的女孩子,家人特別的寵愛照顧,安定的家庭生活。不做無謂的掙扎,真實而堅強地做夢。
有人說他是只在物慾之中滿足自我,沒有精神上的昇華。而這樣的滿足,又有何不好。我們總是對這個世界抱有太多希望,然後又一次次地失望,直至麻木崩潰才終於承認,這個世界總是與夢想背道而馳。如哥哥那樣,輕易地得到滿足,獲取心中一點點的細微快樂,才更讓戲外的觀眾,笑出了眼淚。
就算是被刪減了太多的戲份,弟弟的形象卻也在哥哥和姐姐的故事中逐漸完整。從把自己的錢都拿出來支持姐姐的夢想,到假裝不認識為自己送傘的哥哥,甚至還用雨傘企圖殺哥哥。而後來又和姐姐一起,出於嫉妒的心理,想用老鼠藥來殺死哥哥。弟弟不是沒有夢想失去自我,而是現世無法給予他完整。他承擔著太多的希望卻無法追求,只能夠苟延殘喘地乞求生活。而在影片的最後,弟弟對兒子說:冬天的孔雀是不會開屏的——這是徹底的沒有商量的絕望,已然不肯再做夢了。
或許他也始終沒有活在夢中,而是一直在現實中尋覓自己。選擇了妥協選擇了屈服,寧可斷指,寧可吃軟飯,也只是為了證實自己的確的存在。是這樣的卑微,不堪重負的生命。

姐姐的故事,與哥哥弟弟的故事,就是詩意的夢於現實的生活的對比。而每個人都走不過的,依然是,宿命的無力。
被打動的,不是故事的本身,也不是幾個演員出色的表演。而是通過這樣的故事,看見了自己身上同樣的脆弱。再多再絢爛的夢,卻終究還是要受到現實的宿命的束縛,如同困獸之鬥,這樣的徒然讓人心灰意冷。《孔雀》是這樣的殘酷,在略帶暗色的氣氛中,卻鮮明地刺傷了內心。恍然大悟,也終於,領悟。
生活的本質不過是如此。若孔雀開屏只是一瞬,夢想能夠堅持多久。詩意還是現實,該如何選擇。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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