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苦亦甜

想了很久都不知道應該怎樣下筆，這樣一部在香港朦朧的橘色燈光中曖昧和嘆氣著的老電影，與其說是愛情，毋寧說是人生。甜蜜蜜。
我們總歸都是明白的，黎小軍和李翹彼此相愛，從始至終——愛情是能奢能儉的東西，毋庸贅言，也不需要解釋和理由。經典的愛情中悲劇總是多過喜劇，我們也不要避諱，愛情總是要低頭給生活的，它們的關係百世不變都是君臣。彼時亦然，此時亦然。
和雷諾坐在天安門廣場的夜裡，腳邊有楊絮飛舞，沒有根也沒有牽掛，自由。雷諾說深圳和上海如此地遙遠，因此他和那個女孩子的愛情一定行將到期，我無語，他亦無語。沒有什麼可以挽回或者安慰，說出來也都是不堪的，何苦呢，姑且在這樣美好的夜裡看一看天上等待出生的雲彩；所有的故事，都會有了個了結的。
我早就對嘯歌說過，如果有百萬富翁開口求婚，馬上就嫁，想都不想。其時我們還都在青澀中強裝深沉，我記得嘯歌說，如果那樣，我會非常難過。一年，兩年，愛情能不能真的像烈士一樣，跳崖以示無所畏懼。我很擔心未來真的會隨手把自己託付出去，就好像隨手拋出一聽喝光的可樂。
因而開始理解很多從前鄙視和不齒的人與事，當我知道理想也可以曲線達成的時候，愛情的退讓與死亡就不再成為一種忐忑。李翹在人流匆忙的夜色里慨嘆的那句話使很多人難忘：黎小軍，你來香港不是為了我，我來香港也不是為了你。黎小軍的天真打動我很久，麥當勞的餐紙最甚：那是一種最淳樸最無畏的分享，不帶任何情緒，相當純粹。這樣的兩個人相遇，從一開始就有著悲情的預感。
那個年代的電影總是有著無法抹去的時代痕跡，人們相信無奈和遺憾的美好——如今而言，許多人都在經歷這樣的經歷，不以為然。就好像如今的詩人們再也做不出敲擊人心的別離詩，倒不全是人的緣故，只是這樣的年代，的確也再沒有什麼徹徹底底的別離了；世界愈小，距離愈近，人心卻愈疏離了。再過十年，我們的孩子們再看這故事的時候，應該會眉眼冷漠，不知所云吧。而我們情願為這樣的兩個人感到深切的感傷，因為曾經的相聚和必定的分離，因為缺憾和傷痛，因為被迫的不完滿和無法言說的情結。
或者李翹與那個注意到她喜歡並將米老鼠紋在身體上的男人一起時，才是踏踏實實的生活，而同黎小軍，我以為，只不過是太過天真的滿足。我因此理解她的不告而別和看到歐陽豹突然死去時的不能自持的悲痛，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有著安全感的生活比幻想出來的童話更加重要。
所以，最終唱起的，仍然是：甜、蜜、蜜。有些幸福是，更多傷感和遺憾也是；在一起吃年夜飯的餛燉是，在紐約的街頭擦肩錯過也是；能相守一世是，分離然而彼此珍重懷念一世，也是。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