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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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找了很久的片子，最近才尋到種子。唐朝豪放女，一聽就是三級片的名字，一看也確實是三級片的樣子。看三級片屬於中學時候的記憶了，就像看言情小說一樣，年少無知才幹的事情，膩味了之後也就放下了。比較好笑的是這部片子並不在我偷看的三級片名單里，早年居然還是在CCTV的一檔不知道什麼節目裡光明正大看到的，可能是介紹邵氏的老片子吧，隱隱約約記得一點情節，就一直沒有放下。每次上電驢是必然要搜索一下的。這部片子在法國也看到有賣的DVD，只是不知道修復的效果怎麼樣，邵氏出品，必屬佳片，尊的電影看多了，記得最清楚是這八個字，雖然在外國的碟盒上看到SB兩個字覺得有點礙眼，不過對比現時的中國電影，當年的邵氏，確實一如中國遠時的文明相對於今日的輝煌精緻，卻無法再去捉摸追尋了。
魚玄機，最早認識這個名字是王小波的《尋找無雙》。唐朝是中國一個特出的朝代，其繁榮，開放，艷麗，奔放，自由乃至男女之間所能達到的平等都是出乎於中華民族本性之外的東西。除了詩人畫家之外，那個朝代最好的代表是一眾遊俠兒和才女們。
魚玄機是才女，李冶是，薜濤也是，蘇小小亦是，在中國古代，才女大致上跟妓女是子集和父集的關係。因此能在小康之家里長大，後嫁與才情相當的丈夫，雖然晚年顛沛流離，但李清照這枚良家婦女在中國才女史上實在是絕無僅有的一例，也或許因此她的詩詞婉約清秀，傳世的佳作亦多，卻始終多閨房之作，不及那幾位在花街柳巷裡接往迎來，蹉跎短暫青春的，字句間更顯風流本色。
才女假如是妓女的一個子集，那麼才子差不多也就是嫖客的一個子集了。才女們在才子的身上捉摸詩韻文章，才子們亦在才女們的胴體上尋找詩情靈感。袁枚的小章上刻著「錢塘小小是鄉親」，很是為魯迅所不恥，那是一個學醫出身的文人不能理解一個精通飲食的才子，中國人說「風流」，在幾百年之前並不是一個壞詞，可惜現在的人已經不能體會了。
魚玄機最早也是因為一個才子才彰顯的名聲。這段故事兩首詩就說完了。
女人說：應為價高人不問，卻緣香甚蝶難親。紅英只稱生宮裡，翠葉那堪染路塵。
男人說：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似乎應該是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比如切合故事）
那個人叫溫庭筠，關於他的風流韻事野史里記載得很多，此人外號「八叉」，後面跟的形容詞是「迤邐」，想必是讓很多人誤會了——「風流才子」跟「帥哥」並不是同一個意思。史上說溫飛卿長得奇醜，外號「丑鍾馗」，那個年代人不可能預測到在張衛健那版《西遊記》裡會找謝霆鋒演鍾馗，所以應該確確實實是醜到不堪了。看到這一段是很人心碎的，就像初初看到三毛的照片一樣，儘管我對她沒有太多熱愛，但潛意識裡總希望那些碼字的，至少要長得對得起字裡行間裡的自戀熱愛。不過當時年未及笄的魚幼薇不是我們外貌協會的成員，她老爹也是飽學之士，唐朝風氣開明，從小就把她一個女兒家灌得讀書滿腹，雖然魚爸爸死後，她同魚媽媽搬到平安里，也即是唐朝的紅燈區里居住，但「詩童」之名畢竟沒有被這樣的背景玷污了。溫庭筠去訪她，出的題目是「江邊柳」，類似於入學面試了。魚幼薇對的是
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影鋪春水面，花落釣人頭。根老藏魚窟，枝底系客舟；蕭蕭風雨夜，驚夢復添愁。
很「溫氏」的詞句，難怪這位婉約派的大家歡喜，收了她做徒弟。只不過對於「枝底系客舟」一句有些唏噓，彷彿薜濤當年對「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讓薜勛惆悵一樣，只不過是小女孩對景觸情的閒詩，到了男人耳朵里，就變成「將來必定有歸婦德」，而為了驗證他們的預言，這些男人們對於這些小女孩未來的人生也是很出了一把力的。
不管怎麼樣，魚玄機不顧及審美需要的愛上了溫鍾馗，並且在他遠行時賦詩說
階砌亂蛩鳴，庭柯煙霧清；月中鄰樂響，樓上遠日明。枕簟涼風著，謠琴寄恨生；稽君懶書禮，底物慰秋情？
雖然師生戀在晚唐時所受的社會壓力並不大，但溫一來丑，二來老，三來並不喜歡Loli，因此最終並沒有接受魚幼薇的一腔少女情懷。少女十六歲里與她所愛戀的醜詩人同游長安，在牆上留下了一首詩，傳奇裡的男人在牆上留詩往往是要砍頭的下場，女人則有另一番命運。
雲峰滿月放春睛，歷歷銀鉤指下生；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
魚幼薇只恨自己是女人，沒有辦法以自己的力量博取前程，這番情懷男人想必是不欣賞的，但「才女」畢竟是塊好招牌，引起了一個自詡風流的人的注意。李億通過溫庭荺的關係把這個十六歲才情出眾的少女納為了小妾。對於一個娼門出身的女人來說，這也算是一個好歸宿，奈何李億的LP不買才華的帳，虐打才女，李億無奈，只好把魚幼薇放到道觀裡，時不時去偷情一下，從那個時候起，她叫魚玄機。
 
當然，才女對於男人的新鮮度是有限的，不久之後李億調任去了揚州，魚玄機頓失所依，作為女人，她既不能從商亦不能從政，既不能從軍也不能從良，於是一紙「魚玄機詩文候教」，為了她賺來了生活費，和更多喜歡才女的男人們的仰慕，她的石榴裙一下子成了熱鬧地。喜歡的男人便留入帳里，不喜歡的便踢出門外，如此潑辣的蕩婦，讓全長安的男人忘了家中的妻小，為之瘋狂，而二十出頭的魚玄機對此只是一笑而過。自古紅顏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再飽滿的頭腦也不如豐滿的胸部來得吸引，前者固然隨著歲月年紀而愈發特出鮮活，後者卻會因為地心引力而逐年下垂乾癟。二十四歲時，全城的人就以為她老了，於是在一場爭寵的過程中，她不知是出於嫉妒或者衝動而殺了侍婢綠翠，將屍體埋在地裡。後來事敗，魚玄機被處斬。
除了她留下的詩句之外，這就是一個一群雅人上演的庸俗故事，埃及豔后其實並不艷，她引得諸多英雄競折腰的是手腕和智慧，但她亦發誓要在年老色衰之前死去。上天遂了她的願，亦遂了許多才女們的願，說到底色相青春才是女人最大的武器，至於頭腦只是武器上的裝飾而已。
 
分明的悲劇，有點諷刺，電影卻並不是這樣的，也是悲劇，但是唯美浪漫的，最後給了一個傳奇式的結局。

電影裡的魚玄機因為不願為人妻，為人妾，更不願剃去三千煩惱，因此才入了道門。她拒絕了永道人的饋贈，拒絕了歐陽鑄劍的幫助，甚至在最後一刻拒絕了崔伯候的救援，她以自己的意志去生活，去承擔，甚至去死。她是女人，這個社會對女人不公，而她並不甘願去接受，她說「在我這裡男人可以玩女人，女人也可以玩男人」，在她做主的世界裡，天賦予的性慾，在兩性間是公平的。於是，在電影裡，她成了一個女權的鬥士，即使在被羞辱凌虐時亦是高抬的頭，冷清的眉眼，瀟灑獨立倔強姿意，她掰開崔伯候的手，騎在他的身上，在這個男人救過她不久之後，她征服了他，並向他舉起劍，窗外的紅葉正燦爛，她喃喃向綠翠說「你是女人，不是奴婢」，下一秒用劍刺穿了她曾經親吻擁抱過的身體，門外白雪正密，她對歐陽鑄劍說「這兩柄劍是送給你們兩位英雄的」，歐陽棄劍而去，她笑得放肆，仰起頭，膚白勝雪，唇紅如葉。
永道人說魚玄機「你酒喝得太多，男人也親近得太多」，魚玄機說永道人「歐陽鑄劍是打煉得太硬的鋼，你是雕琢得太細的玉，一碰就碎」，永道人問她「你這樣同妓女有什麼分別？」，她一笑「如果和自己喜歡的男人相好就叫妓女，那你每次在我這裡只動眼不動手，豈不是連做嫖客的勇氣都沒有？」
歐陽鑄劍到獄裡探她「我的劍比他們快，如果你讓我此刻殺你的話……」她背靠著牆壁「謝謝你了，大英雄，我不會讓你們這種男人滿足的。」
崔伯候把手伸給她「走，還不快走。」她輕輕一笑躲過了「你每次要來就來，要走便走，有沒有問過我想怎麼樣？」崔伯候愕然「那你想怎麼樣？」她別過頭「我不想走」刑場上崔伯候轉臉問她「為什麼不走？」她低頭「我走過太多女人不該走的路，沒有心情再走下去」轉頭也問「你為什麼不去流浪？」他笑「救得了你，一起去流浪，救不了你，一起死罷」
很厲害的女人，因為她把自己看得透徹，要什麼不要什麼，一清二楚。水中的相遇，她和崔伯候不過是美女愛英雄的戲碼，崔伯候離她而去，因為他是男人，他要做英雄。她戴上他的面具，把綠翠的身體當成自己，好好愛撫，天長日久，已經分不清幻真。崔伯候回來是追逐盜匪，她不過是他生命裡的驛站，她不要男人時便將他推開，要時可以隨便進到他的房間。永道人甚至不敢看魚玄機的裸體，因為他說他愛她的才華，轉身卻在巷子裡姦污了綠翠。他說要為綠翠贖身，轉身卻又為魚玄機而自盡，男人假如一定要把情和欲分開來計算，註定了是悲劇。魚玄機殺死綠翠，恐怕是把她當成了自己的替身，她一面不許綠翠回到鄉下嫁人生子，一面卻又不許她將自己當成奴婢，正如魚玄機自己，一面縱慾聲色，口口聲聲要活得瀟灑，一面卻又掩不住對崔伯候的相思，逢人便說她要找一個喜歡的男人之後便歸隱田園。這一刺，割破的是女人的天性，反天性和後天性之間的矛盾，有人說這是女性意識的覺醒，也許罷。
劇情是隨便都搜索得到的。有趣的是導演拍這部電影的用心。場景無疑是借鑑於日本，畫面也是浮士繪的風格，服裝道具無一不是考究過的，甚至連唐朝的女人不著底褲這一點都考慮在內。可惜的是分明是唐朝的景緻，在我們的土地上是領會不到了，要從鄰國那裡把這股味道借過來。甚至崔伯候同歐陽鑄劍比劍的場景，崔伯候戴著面具擊節高頌《國殤》的場景，包涵的明明是大唐的氣概和陽剛英勇，看上去似曾相識的，要聯想到另一個國家的人，他們的武士道，他們的浪人歌，甚至有人不知道崔伯候當時詠的是《國殤》，這就不是「嗚呼哀哉」四個字能形容得盡的了。
夏文汐在我看起來長得不美，輕微的鬥雞眼更是犯我審美上的大忌。亦舒說她「想不到一個身材如此之差的女人卻能這樣的風流」那是一點也不假。就夏文汐的身材就是放在普通人裡也算是一「平」如「洗（衣板）」的了，跟一眾艷星更是沒法相比，卻在《唐朝豪放女》裡一脫成名，靠的是那種率性的態度和風流的氣質。最早見夏文汐是《烈火青春》，清純無匹的樣子。在《唐朝豪放女》裡卻眉梢眼角盡帶風流，明明沒前沒後的身材，單單靠纖細的足踝也營造出另一樣的風情。那個時候的萬梓良也沒有要發胖的跡象，一身精壯的肌肉是很看得過的，兩個一向以演技著稱的演員，本著一切為劇情服務的原則敬業的上演了N場激情大戲，相比之下，年輕的萬倒不如同樣年輕的夏來得婉轉自如，夏文汐實在也是天生的好演員，可惜沒有好的跡遇。
 
魚玄機一生所追求的，與其說是與男人相當的權力，倒不如說是自由。自由去愛，去吟唱，去快活，不理世人的眼光，不受世俗的擺佈。然而「自由」說出來是何其精貴的兩個字，米JJ在聊天時說不願意回國，因為國內沒有自由。但國外何嘗就有呢，週末去了Provins，鄉下的景色很好，豐收節也很好，對著小橋流水，誰不想找個舒服的地方曬曬太陽，喂喂小魚，也許也在腿上系一個風箏，跟相愛的人笑過一個下午？然而想只能想而已，魚玄機再是瀟灑不羈也是需要錢銀，需要食物，需要夢想。我去探小妹妹，雙十少女，也不是沒錢，居然窩在一個六平米不到的房子裡，還是大斜頂，法國八樓，沒有電梯，室內廁所也沒有洗澡的地方，然而現實如此，巴黎的房子如此，沒得選擇，只得如此。

BTW：差點忘了8G，歐陽鑄劍在這部電影裡的角色非常的有趣，魚玄機要他鑄一男一女相擁模樣的一對劍，後來卻當成歐陽和崔的面說要把這對劍送給他們，實在讓人遐想，包括電影開頭不久，歐陽就站在大雨里看魚玄機和崔伯候嘿咻……呵呵，大家自己聯想去吧。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