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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波帝:冷血告白--Capote

卡波特/柯波帝冷血告白(台)/冷血字传(港)

7.3 / 140,857人    114分鐘 | Canada:110分鐘 (Toronto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

導演: 班奈特米勒
演員: 菲力普西蒙霍夫曼 凱薩琳凱娜 克里斯庫柏 布魯斯格林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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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斑

2007-05-10 10:13:40

血仍未冷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第78屆Oscar誕生了第一位華人最佳導演,也創下了收視率的歷史新低。炮口於是一時間紛紛對準妙語連珠的Jon Stewart,好像這位著名的Talk Show電視人,葛萊美獎的主持人,突然一下子就變得一無口才二無人才似的。

還是網友比較公道,直認本屆Oscar最大的致命傷是——太小眾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當Phillip Seymour Hoffman出來領受最佳男主角獎時,我要像Stewart一樣大聲說:有誰認識這個矮胖子是誰的,請舉手

為了證明這位影帝是實至名歸,捏著嗓子說話也好,蘭花指也好,扭動屁股走路也好,都是照足了本人的架勢,沒有絲毫過火的地方,有必要先來介紹一下電影的主人公——Truman Capote。

用Norman Miller的話說,這位是美國最有天才的作家,而他最著名的小說——In Cold Blood也成了美國文學的分水嶺,從此之後,紀實小說也好,報導小說也好,才算正式登上了「小說」的殿堂,派生出許多繁複的派系,玩出各色花活兒來。

但是就像許多天才一樣,Capote的童年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他媽媽17就生下了他,像許多少女母親一樣,沒那個精力也沒那個心情去照顧自家兒子,成天忙著結交男人,約會啊什麼的,把小Capote一個人丟在旅館就是好幾天。直到被繼父收養,Capote才得到這個姓氏,同時也得到了一個完整的家。

但是童年的陰影對於Capote日後的個性造成了巨大的影響。他天性敏感聰慧,5歲識字,8歲能文,12歲就得到作文比賽頭獎。17歲時,他就決心要與眾不同,高中沒畢業他就輟學到雜誌紐約er打工。18歲那年他以短篇小說Miniam得到了歐亨利獎,從此嶄露頭角,引起文壇注目。23歲時,一本Other Voice, Other Rooms讓他成了書市寵兒。

也許是童年太寂寞,Capote一生就愛熱鬧,愛社交,愛受到眾人的矚目,他說:「我和照相機——任何照相機都墜入了情網。」這個嗜好,即使到了他年老色衰的時候也沒有改變。 要說Capote真有花過心思好好寫的一本書,也就是In Cold Blood了。

不願走尋常路的Capote決心要寫一本與眾不同的小說,試圖應用一切小說的創作方法與技巧來寫一篇新聞報導,閱讀起來卻如同小說一樣,這種就是所謂的Non-fiction Novel。 出於這種想法,Capote一直關注新聞,他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1959年在堪薩斯州好生生了一樁滅門血案,兩名年青男子將一家四口冷酷殺害。由於殺人動機成謎,引起Capote的關注,他親自趕往現場了解狀況。並且採訪了犯人,此後6年的時間,他全心投入到這個案子裡,分析案情,同時也分析犯人,他自稱記下了6千多頁的筆記。 1966年,小說In Cold Blood終於出版。Copote名利雙收,然而在此書之後,Capote再沒有出版過任何書作,公開嗜酒吸毒,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就成了Capote的全部。

1984年8月25日,這位充滿爭議的特立獨行的作家死在朋友家裡。

Capote說:「我是個酒鬼,我是個吸毒鬼。我是個同性戀者。我是個天才。」 誠然。 電影既然冠上了人物的名字,理所當然該是部傳奇,但是導演並沒有花筆墨去描述Capote的童年、青年和老年,他的愛情事業和生活,而是從In Cold Blood這一點切入,採用了Capote的理念,用完全是戲劇化的模式,帶觀眾去猜測Capote不為人知的內心世界。

Perry 史密斯和Capote,是同步出現的。一面是慘案的發生,一面是Capote在名流的Party上高談闊論。看到了新聞之後,他主動要求去現場了解情況,同行的還有女作家Helle Hapert Lee。由於Capote是同性戀,我開始也覺得很奇怪——有必要鄭重其事地安排這個女性角色嗎?但是隨著情節的展開,通過這位Capote童年的玩伴,也是畢生的好友(嚴重BS某些不負責任的翻譯者,竟然說Lee是Capote的「助手」,這可是當時HollyWood的紅人,《殺死知更鳥》就是出於與她的手筆)與Capote的交談,讓我們窺知了Capote的另外一面,在Lee面前的Capote,會傷感。

 在調查過程中,衣著另類,聲音古怪,娘娘腔十足的Capote一開始並不被人接受,但是Capote有自己的魅力,他向不同的人講述了一些自己童年的經歷,誠懇和坦白的語氣,使他提到了死者朋友和辦案警察的信任,他們向他提供了一些情況,使Capote對於犯案者的心態更加好奇。他甚至為了這件事,放棄了和男友共度聖誕的機會,可見Capote對這本計劃中的書有多麼重視。

後來兩名罪犯落網,Capote一眼看到Perry 史密斯的時候,就像發現了寶藏。他想辦法接近史密斯,讓他為自己的書提供素材。罪犯有兩個,Capote為什麼獨獨對史密斯感興趣,因為Capote在史密斯身上聞到了自己的氣味,這一點共性促使他相信自己可以了解史密斯。事實證明,Capote的直覺是正確的,在史密斯的講述中,Capote也回顧了自己的童年,往事在一個社會名流,和一個待死囚犯身上,以一種奇妙的方式重疊起來。 人性——Capote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主題,他更加迫切地去發掘史密斯這座「金礦」,他不但救回了史密斯的命,還主動幫史密斯找律師上訴。儘管Capote後來為了陪男友,拋下史密斯去了西班牙,但他仍然和史密斯保持著密切的書信往來。 在高院判了史密斯死刑之後,Capote回去見史密斯。In Cold Blood的書名已經定下了,而且前三部份已經完成了,唯一欠缺的,就是最後一部份,也就是做案的經過,他必須趁史密斯還活著時,讓他把真相說出來。但是,他面對史密斯的身份,除了是傳記作家之外,更是一位「朋友」,因此他不能讓史密斯知道他到底寫了怎樣的故事。

然而因為Capote的公開演講,史密斯發覺書的名字叫做In Cold Blood,他感到被Capote背叛了。即使Capote再擅長說謊,也無法輕易挽回史密斯的心。他於是找到史密斯的姐姐,向她要了一些以前的照片。史密斯的姐姐說對這個弟弟已經完全失望了,在她心裡,弟弟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monstre,Capote並沒有試圖去挽回這種想法,只是把相片給史密斯看,並且告訴他說,他姐姐還很思念他。於是史密斯把故事向Capote全盤托出。

真相是殘酷的。

全書出版之後,Capote拒絕再為史密斯找律師上訴,他甚至躲避史密斯的電話。直到史密斯發了電報給Lee,在後者的勸說下,Capote去見了史密斯最後一面,並且看著他行刑。臨死前,史密斯並沒有把準備好的演講辭說出來——他早已經準備好死了,是Capote給了他生希望,雖然猜到了這是欺騙,他仍然視Capote為朋友,且感謝他。

Capote對史密斯說「我是在工作」,但是相似的經歷,使Capote如憐憫自己般地同情起史密斯來。發覺Capote對於史密斯的情愫不同一般,Lee問說「你是不是愛上他了」,Capote的回答很妙,他說「我們是同住在一個房子裡的孩子,只不過他從後門出來了,我走的前門」。 也可以說Lee跟Capote分享了童年的時光,而史密斯和Capote分享了童年的遭遇,這兩個人註定是在心靈上最接近他的。

以導演的眼光來看,這件事無疑成了Capote生活的轉折點。在史密斯死後,Capote買了一瓶蘋果泥——就是當初史密斯要自殺時,他餵給史密斯吃,把史密斯從絕望中挽救回來的那種——在裡面注滿酒,靠在沙發上慢慢吃掉了,那天晚上就是《殺死知更鳥》的首映,喜歡熱鬧的Capote眼中第一次有了難掩的痛苦。

不管事實如何,這部電影通過這半真半假的「事實」,展示了Capote多重的人格。Capote此片一如In Cold Blood那本書,以一種冷靜的視角,流暢的敘述,營造出了一種真實的氛圍,蘊含著直擊人心的力量(書一定是推薦看原版的,Capote在文學上是有「完美」傾向的,原著的詞句的節奏感,是譯本很難表現的)。

在第三次看過BBM(brokeback moutain)之後,如果由我作主,那今年所有電影節的最佳電影都該是它的,獨獨除去Oscar,因為BBM的導演太冷靜,感情太隱忍,細節太隱蔽,離心靈太近,離娛樂性太遠。但是看過頒獎典禮上Jon的表現,突然發現BBM至少可以在這屆最Gay的Oscar上起到自娛的效果,這麼說來,最沒「最佳電影」相的,應當是Capote。 Capote同BBM一樣,鏡頭很隱忍,如果說在BBM里李安偶爾還有失控的時候(比如Ennis要打老婆那場戲),那麼Bennett Miller每句台詞都是精心設計的——今年Oscar充滿了讓人看不懂的東西,Good Luck and Good Night(GLGN)裡的杜魯門主義,BBM里Ennis的牛仔口音,還有Capote裡的細節。

比如當Capote為史密斯找了律師之後,他的男友說「你找了個律師?」,Capote回答「我為他們找了個律師,不是為我自己找的,這可不一樣」,還有Alvin在知道書名之後,問Capote「究竟哪個是冷血?是罪行呢,還是你打算繼續跟犯罪接觸下去?」 由於在案發地,Capote曾經去看過屍體,當時他的表情相當精彩,恐怕在這個時候,「冷血」這個詞就在他腦海里生了根。在美國一級謀殺,也就是蓄意謀殺才會被判死刑,而二級謀殺則不會,史密斯一開始被判為是一級謀殺,Capote叫他上訴爭取改判為二級。但是Capote要史密斯上訴,是為了爭取時間拿素材,如果想要寫出一本精彩的書,史密斯必須是蓄意的。所以假如Capote的書出版,史密斯的一級謀殺就算是坐定了,立刻就會被拉去行刑,反之亦然,如果史密斯上訴成功,那麼Capote辛苦了幾年的故事也就不再有轟動效應。可以說Capote為了自己的榮譽和野心,犧牲了史密斯。

再比如當史密斯講出effectuated這個詞之後,Capote向Lee重複了一遍,因為這個詞可不是什麼日常用詞,算是比較專業和高雅的,因此Capote才會一臉驚訝的表情。 而Lee對於Capote來說,更像是良心的羅盤,在情節發展中,她的言語和行為都含有不同尋常的意義,需要用心去體會。 雖然這兩年流行「悶騷」,但黑白的GLGN,黑白Munich,再來一個暗色調的Capote——空曠陰暗的麥田,逼仄的囚室法庭,擁擠的party,單調的居室,強調私密感的特寫鏡頭,暗的調子,粗糙的顆粒感——未免也實在太陰沉了,這部Sonny的小製作文藝片,儘管結構精巧,用心良苦,但是失意Oscar是意料中的事。

同樣的Pillip拿到小金人,也是情理中的事。 現實中的Capote,容易讓我想起現實中的蔡康永,當然蔡康永沒有Capote那麼「娘」,但是兩個人都有寂寞的童年,都有富足的青年,同樣的特立獨行,同樣的有女人緣,同樣的喜歡充當局外人的角色,同樣的用旁觀者的角度,用嘲諷的語氣在寫書。蔡康永的《真情指數》總是有能力讓人說實話,「你要注視他們的眼睛」,這是他主持的法寶,而Capote鏡片後面的眼神也總是睿智和犀利的。現實中的Capote比Phillip纖細秀麗,但是Phillip不僅模仿Capote的打扮,模仿他的語氣,他的南方口音,模仿他一舉手一投足,模仿他吸鼻子的動作,更是把那種屬於「同性戀,文人和天才」的氣質把握得恰到好處。什麼演技之類的,都只是「專家」們唬騙人的伎倆,只要把還活躍在舞台上的蔡康永,同螢幕上的Capote細細對照來看,看他們「那一類人」的那眉宇,那神韻,就知道Phillip Hoffman捧到這尊小金人是多麼地應該了。

 對於一個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人物來說,表演最難的不是模仿,是在模仿的同時,再行創造,去改變去顛覆這個人物對於某些人的特定印象。在很多年後,說起Capote,也許大家會想到的只是戴著眼鏡,翹著蘭花指,說話尖聲細氣的Hoff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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