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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中人

2007-06-15 04:30:45

眾神的黃昏


記得很久以前看施佩爾的回憶錄《第三帝國的內幕》,裡面最後一章是講納粹覆滅,題目就是「眾神的黃昏」。這個詞來自華格納的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的最後一部的題目。希特勒一生喜歡華格納,最後也如同歌劇中瓦爾哈拉天宮被火焚燒眾神同歸於盡一樣,自殺於戰火中的柏林帝國大廈。一語成讖,不知是命運,還是諷刺。
    看《帝國的毀滅》之前,看到有些影評說,這部電影美化了希特勒。我就抱著看看究竟是怎麼「美化希特勒」的想法,看完了電影。我覺得那些認為這部電影是「美化希特勒」的評論,純粹是胡說八道。
    惡魔的定義是什麼?面目猙獰才算嗎?在軍醫跟戈培爾提到被強征的民兵時,戈培爾說:「我一點也不同情(民兵),……德國人民自己選擇了這種命運。我們沒有強迫他們。他們當初選擇了這個政府,現在後悔不嫌有點太晚嗎!」希特勒絕不投降,也不准下屬在他死後投降。他的將軍說:「作為軍人,我建議突圍而出。柏林戰役犧牲了兩萬年輕軍官。」他說「不犧牲他們,犧牲誰?」施佩爾勸他,「救救德國人民吧,我的元首。」他說的話與戈培爾驚人相似,「如果我的人民不能通過這次考驗,我不會為他們掉半滴眼淚。他們什麼也不配得到,這是他們自找的,要怪就怪自己。」在他們心裡德國人民只是他們實現所謂國家社會主義的工具。說出這些話的人如果不是惡魔,那是什麼?
    電影只不過把他不為常人所知的一面寫出來。他是個素食主義者。他手不停的顫抖,顯然是患有帕金森式症。他對待下屬和藹可親,比如秘書、勤務兵。但當秘書向他要毒藥時,他仍然不猶豫的給了。他說「很遺憾我不能給你一件更好的禮物。」顯然,他其實並不反對,而是很讚賞這種所謂「殉葬」的行為。從影片結尾,可以看出他還把毒藥象授勳一樣給過很多人。他甚至連愛犬不放過,毒死它為自己陪葬。
    戈培爾夫人決心殺死六個未成年的孩子的理由是「我不能讓孩子們在沒有國家社會主義的世界成長。如果連國家社會主義都沒有了,哪還有什麼未來?」看著她就那樣一個個的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我不知道除了惡魔還能稱她為什麼,「母親」嗎?這樣的母親與惡魔有什麼區別?
    希特勒聲稱對世界有著宏大的計劃,他很遺憾沒能實現,但死到臨頭他仍然認為「唯一值得驕傲的是我公開反對猶太人,將他們從德國一掃而空。」我不清楚他所謂的理想是什麼,也沒研究過他的國家社會主義。但從他在飯桌上發表的以下言論「弱者死不足惜,所謂人性只是教士的囈語。同情心是萬惡之首,同情弱者是違背自然。……這是我恪守的自然定律。我絕不心慈手軟。鐵腕粉碎反對分子,掃平一切非我族類。這是唯一可行之道。」還有戈培爾補充的「最強的汰盡弱者,才可致勝。」可以看出他信奉社會達爾文主義,把自然界的優勝劣汰應用於人類。「即使猿猴也踩死所有外來者。猿猴如此,何況是人類。」 而希特勒居然就在這樣的理由下,滅絕人性,堂而皇之的建立集中營,消滅猶太人,以致一切非「純雅利安人」。但是人類和動物畢竟是不同的,這個不同之處不只在於人類能製造工具,而且更在於那些人與人之間情感。任何否定人性的主義、思想、革命,不論它有什麼樣美妙的許諾,都是可怕的,會帶來災難。所謂「國家社會主義」就是這樣一個例子。想起《九三年》里所說:「在一個完全正確的革命之上,還有一個完全正確的人道主義。」無論多少年過去,這句話在今天看來,仍然沒有過時,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套句流行語,就是「以人為本」。
    影片的編導者將希特勒描寫成有血有肉的人,而並不是以往習見的單純的瘋子、歇斯底裡的戰爭狂人。那些細節並沒有改變他是個惡魔的本質,而是在對比中更凸現了這一點。細節愈豐富愈說明,他本來只是一個我們生活中的普通人,但當他成為元首推行他的政策時,他卻完全喪失了人性。而又有無數的人相信他,擁護他,終於造成災難,人道主義災難。
    這種寫法才符合唯物辯證法。那不是書本上的枯燥的理論,而是放之四海皆準的法則。相比之下,我覺得中國的很多編導就做不到這一點。比如廣受好評的帝王劇《雍正王朝》。小說《雍正皇帝》在寫雍正勤政的同時,也寫了他的暴戾,對待臣子、兄弟,甚至親生兒子的毫不留情。作為封建帝王,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他只可能是這種舉止行為。但是在電視劇里我們看到什麼?他這個皇帝幾乎被描寫為「周總理」。這太可怕了。這能讓後代得出什麼結論:皇帝這麼好,為什麼要推翻?還有,《漢武大帝》的主題歌裡有這麼幾句,大意是「燃燒自己照亮大地,化成灰燼」。後來,我偶然的發現這齣自話劇《商鞅》,乃是商鞅自況,頗為貼切。但用來形容漢武帝?恐怕漢武帝自己都是不能承認的。唯物辯證法不知被拋到哪兒去了?現在一說「人性」,彷彿就是各種各樣的翻案,或是無處不可加的感情戲。「人性」就此被打扮成小丑,成了調味的味精。
    回到《帝國的毀滅》這部電影,結尾時老年的隆格女士表示,以前一直以年輕無知為理由為自己當年的行為開脫,是沒有道理的。這句話恐怕也是編導者想說的,德國人在作更深層的反思。為什麼那些失去人性的煽動能取得無條件的狂熱的擁護?為什麼有人自願為惡魔殉葬,還有人自願成為幫兇?
    最後還想重溫一下那句話,「在一個完全正確的革命之上,還有一個完全正確的人道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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