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物語-小津眼中的日本社會

一列由鄉間駛往都市的火車，揭開了東京物語的序幕。

東京物語是小津安二郎導演的代表作，這部電影帶著淡淡的感慨，卻不煽情，導演不用直觀的手法來評斷劇中人物的個性，而讓觀眾自己來判斷。

故事的概要是敘述一對住在廣島鄉間的老夫婦，搭乘火車到東京探望兒女，卻沒想到兒女們把他們當成是麻煩以及累贅，縱使兒女口中不說，但二老早已感到兒女的異樣氣氛，反倒是因戰爭守寡的二媳婦，雖然日子清苦卻很誠懇的招待二老，這是二老始料未及的。雖然這次的探望是如此不堪以及諷刺，但二老之間淡淡的一句話道出了天下父母心：「知道他們好，就好了。」

看完這部東京物語之後，我覺得這是小津反應戰後人潮流入都會，兒女因工作忙碌而與雙親疏遠，因戰爭而喪夫喪子但仍繼續逼著自己過生活的人們，以及戰後社會價值觀改變的年輕人。在這部電影中，小津不只是要告訴我們電影上看得到的親子關係題材，其實也反映出小津對戰後整個社會改變的一些看法。

在劇中，長子與長女面對招待父母在東京遊玩的問題時，不時的推諉公事很忙，但在父母面前卻又一直要父母留下多待幾天，而二老間提到了子女沒有埋怨，只是一直回想孩子幼時的乖巧與伶俐，這與長女從一開始便提及母親母姐會把椅子坐壞的糗事，以及影片中段時埋怨父親年輕時酗酒的惡習產生了諷刺的對比，無怪乎老父親會輕描淡寫的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而劇中守寡的二嫂是最孝順二老的，或許是因戰爭喪失了深愛的丈夫，便將所有的愛投射到丈夫的父母，然而她卻是劇中最痛苦的角色。她是一個傳統的女性，一個遭受戰爭創傷的女性，然而她還是必須堅強面對戰後的一切改變，在她堅強女性的外表下，卻是一顆長期枯竭等待撫慰卻走不出戰爭傷痛的心，最後與公公對話的那幕，深切的表現出她是痛苦的，不！應該是說戰爭是痛苦的。

在影片開始沒多久有一幕，二老找不到空氣枕頭，丈夫問妻子空氣枕頭放到哪了，妻子說沒在她那邊，丈夫怒斥的說：「怎麼可能？」後來丈夫在自己的行李中找到，妻子卻沒說任何的一句話。我看過影評說這段是導演表現二老因年紀而健忘糊塗，不過我覺得這還顯現出小津的夫妻相處之道。

在東京物語中老夫婦倆的言語動作，不時透露出傳統夫妻相處模式的思維，比如上一段提到的空氣枕頭這件事，丈夫自己忘了放在哪，劈頭就責怪妻子，後來找到了只淡淡的說：「啊，在這裡。」便化解了自己的糊塗與健忘，而被錯怪的妻子也不會回嘴說：「自己亂放，還怪我。」只是讓靜謚來代替責怪丈夫，這一幕充分的表現出傳統女性的堅忍、寬愛與智慧。

在影片中，二老到熱海旅遊。有一幕熱海旅店的女服務生在清掃昨夜酒客杯盤狼藉時，兩人便七嘴八舌的八掛一對新婚蜜月的夫妻，其丈夫與妻子間的軟弱的行為以及輕浮話語。在我看來，小津將這一段不相幹的事情插入這段故事中，其實也表現出他對時下年輕人的一些看法以及質疑。還有一幕丈夫去探望老友服部時，服部對樓上的學生房客的描述：「這小子很有趣，父母供錢讓他自鄉下到東京來唸書，可是整天就是麻將伯青哥。」這也點出小津對現代年輕人揮霍父母的勞力，並且辜負父母的期望，做出了淡淡的感慨，但是卻巧妙的不用自己的觀點去論其對錯。

很多人對東京物語的評論以及描述都著重在親子倫理之間的關係，但我覺得小津除了要表現親子議題，更是用了此題材切入當時日本的社會現象，還有時代的改變帶給傳統的衝擊。劇中丈夫對妻子說：「這都是我們沒有預想到的。」或許這也是小津想對當時的日本社會說的一句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