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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時刻刻--The Hours

时时刻刻/此时此刻/小说人生

7.5 / 142,134人    114分鐘

導演: 史帝芬戴爾卓
編劇: 麥可柯林漢 大衛海爾
演員: 梅莉史翠普 妮可基嫚 茱莉安摩爾 史蒂芬迪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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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

2007-07-11 21:36:23

淺析《THE HOURS》中體現的20世紀女性獨立精神





一、《THE HOURS》
「一個女人的一生,濃縮在一天中,只有一天,短短的一天,就是她的一生。」——影片中維吉尼亞的這句話,不僅道出了《達洛衛夫人》的主題,也點明了這部影片的主題。實際上,《THE HOURS》正是以維吉尼亞•伍爾芙的小說《達洛衛夫人》為主線,通過交叉講述20世紀早期、中期和晚期三個不同時代的女性一天的生活及其精神風貌,給我們展示了上個世紀女性自我認知的發展道路。
1923年倫敦郊區。維吉尼亞•伍爾芙在她的鄉村宅邸構思那部與維多利亞時代趣味相去甚遠的小說《達洛衛夫人》。整個一天,她一直神情恍惚,似乎生活在現實的生活和小說中的生活兩個世界裡。《達洛衛夫人》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作者自己的心情。由於神經衰弱的原因她一直受到丈夫細緻的監護。姐姐的到訪給她平靜卻枯燥的生活掀起一絲波瀾,她忽然難以克制自己的情緒希望逃離這種牢獄似的保護,回到倫敦,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但最終,丈夫的「愛」讓她還是放棄了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叛逆」,跟隨丈夫回到了寧靜的鄉村生活。她留下一句預言式的感觸:「逃避生命永遠得不到平靜。」
1951年美國洛杉磯。蘿拉•布朗在家中閱讀維吉尼亞的小說《達洛衛夫人》。她身懷六甲,有一個深愛著她的忠實丈夫和一個敏感可愛的兒子,似乎一切都無可挑剔。但她仍然感到百般無聊,深為受困於平庸的家庭生活痛苦,在達洛衛夫人身上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這一天是她丈夫的生日,但她卻無心為晚宴準備蛋糕,只想一個人躲進陌生安靜的地方讀完《達洛衛夫人》,然後自殺。但在最後一刻,當她觸及到死神的手指,卻選擇了生命,並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的生活。
2001年美國紐約。女編輯克拉麗莎•范恩和同居十年的女友莎莉、沒有父親的女兒茱莉亞一起生活,並帶著一種微妙的情感負責照顧身患愛滋病的前男友理查數年之久。由於與達洛衛夫人同名,朋友都戲稱她為「達洛衛夫人」。這天清晨起來,她就一直忙著為理查的小說獲獎籌備慶祝晚宴。她一天的生活軌跡似乎就是《達洛衛夫人》的翻版——從買花、收拾房間到準備晚宴,甚至女伴莎莉的名字都和小說中達洛衛夫人年輕時熱愛的女性相同。然而,理查卻厭倦了這樣死水一般的生活,就算是獲獎的片刻榮耀和熱鬧也不能掩蓋內心的寂寞,他要走自己的路,也希望克拉麗莎認真對待她的生活。那天下午理查選擇從家中窗口飄然而下。小說結尾,克拉麗莎面對業已取消的晚宴而留存下來的佳餚萌生了一種極度的孤寂感,理查的離去彷彿從她的生命中帶走了某種重要的東西。突然,已屆耄耋之年的蘿拉•布朗造訪,原來她竟是理查的母親。蘿拉對當年離開家庭獨自生活顯得無怨無悔。一番懇談後,克拉麗莎終於釋然,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重新考慮自己的生活,真實地面對人生,活出自己。
筆者之所以選擇這部影片作為探討20世紀女性精神獨立歷程的藍本,在於它獨到的敘述方式。和其他女性主義電影作品相比,《THE HOURS》與其說是一部虛構的小說故事,還不如說它更像一部真實的記錄片。電影以迷濛而清澈的語調、印象式的碎片、瞬間的意識流動、深度意象和蒙太奇的手法,細緻地描繪了三位不同時代女性的心靈世界;並以類似超現實主義手法將維吉尼亞傳記似的片段與美國20世紀中期和晚期兩位女性的精神生活交織在一起,復調式地安排在同一文本中。最重要的是,《THE HOURS》文本中還指涉著《達洛衛夫人》的文本(維吉尼亞在撰寫《達洛衛夫人》的初稿時就是將小說題名為「THE HOURS」)。這種指涉並非文本的明確援引,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續作,或對以往書籍與相同材料的改寫和創作,而是運用象徵手法將兩個文本鑲嵌在一起,猶如兩面相互映照的鏡子。影片彷彿一個萬花筒,「把從作家(維吉尼亞•伍爾芙)、作品(《達洛衛夫人》)、人物(『達洛衛夫人』)和讀者(蘿拉•布朗)身上取來的幾塊異常美好的碎片放在一起來觀賞,表達多維變幻的時空。在這裡,現實生活與文學融為一體,小說創作與閱讀同時展開,所有人物都變成了象徵。」②我們說,《THE HOURS》就是在延續了《達洛衛夫人》基礎上的一種對維吉尼亞生命意義重新思索的再現,是對20世紀女性獨立精神所作的一次富有詩意的冥想和探索。

二、維吉尼亞•伍爾芙和她的《達洛衛夫人》
如前所述,《THE HOURS》在某種程度上記錄了維吉尼亞創作《達洛衛夫人》這部小說時的生活和精神狀況,並用這本小說將三個女性邏輯地聯繫起來,我們可以說維吉尼亞和她的《達洛衛夫人》是整部電影的中心線索。因而,在我們深入分析電影之前就很有必要簡單介紹一下維吉尼亞和她的這本小說。
維吉尼亞•伍爾芙是一位跨時代的女性。她誕生於維多利亞時代晚期英國女性主義運動日益興盛之時,成長於英國婦女為爭取選舉權而展開轟轟烈烈鬥爭的年代,並耳聞目睹了女性先輩們為獲得與男子平等的權力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到20世紀20年代,她有幸分享到了女性主義第一次浪潮的成果——獲得了與男子平等的參政權和就業權。憑藉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她先後寫下了大量的散文、傳記和小說等文學作品,成為英國20世紀最傑出的女作家之一。她的小說《達洛衛夫人》(1925年出版)、《到燈塔去》(1927年出版)和《海浪》(1931年出版)後來被視為意識流小說的經典,她也被稱為「英國20世紀意識流小說代表人物之一」。她的散文也以優美灑脫和幽默風趣的格調吸引了許多讀者,為她贏得了「英國傳統散文最後的大師」、「新散文的首創者」的讚譽。
維吉尼亞不僅用手中的筆創造了屬於自己的嶄新的獨立生活,為新時代的女性樹立了自強不息的榜樣,更為重要的是,她還對女性主義進行了超越時代的深刻思考,寫下了《一間自己的屋子》等女性主義著作,受到人們的敬仰和推崇,被列為女性主義的先驅者之一。
《達洛衛夫人》是維吉尼亞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現代主義長篇小說。用J•希里斯•密勒的話來說,這是一部「使人物過去的生活在現在重新復活的一部小說。」③它猶如喬伊斯的《尤利西斯》,以一天的生活來刻畫人物心裡時間上的一生。小說的直接背景是1923年6月的倫敦(也就是維吉尼亞寫作這部小說的時間),主要情節非常簡單,僅描寫英國下議院議員夫人克拉麗莎•達洛衛從早晨上街買花到晚上舉行家庭晚會這十幾個小時裡的所見所聞和所感所想。但這簡單的一天卻負載著許多過往,包括克拉麗莎私密的過往以及英國曆經一次大戰的傷痛。作為一個熱衷社交生活的花蝴蝶,克拉麗莎依附丈夫,似乎僅是虛矯浮華的上流階級的一員。然而這一天她卻憶及青春理想與當年對莎莉的狂愛,憶及她不得不結婚,便選擇了達洛衛,以保有內心秘密和自由。端詳鏡子,她可以看到自己的多面。而小說的另一條線所描寫的賽提默斯則如同克拉麗莎暗昧的某一面。瘋掉了的大戰英雄賽提默斯一如折翼的鳥,他乃是戰後繁華倫敦里揮之不去的毀滅陰影。賽提默斯跳樓自盡,素不相識的克拉麗莎在晚宴中得知,卻能憑直覺了解他是抗議戰爭以及精神病學所代表的當時社會父權體制。
其實,在創作《達洛衛夫人》的初始階段,維吉尼亞曾經在她的日記里談到她的構思:「在這本書里,我大概有太多的想法,我想表現生與死,精神健全與精神錯亂;我想批評這個社會制度,展示它是如何運轉的,展示它最強烈的方面。」④在筆者看來,維吉尼亞在書中更多的表現了她自己的思想和情感。

三、三個獨立堅強的女性
影片中的三個女性主角維吉尼亞•伍爾芙,蘿拉•布朗,克拉麗莎•范恩雖然各自有不同的家庭背景,生活經歷以及最後的結局,但她們卻都不失為她們那個時代女性獨立自強的代表。同時,我們能夠從後兩者身上看到維吉尼亞的影子,換句話說,她們是射向維吉尼亞精神生活的朦朧投影。另外,她們三者都代表女性本身改變自己生活和命運的勇氣,代表著女性主義發展的軌跡。
維吉尼亞•伍爾芙
20世紀20年代正處於第一浪潮女性主義時期,「男女平等」的主張在當時得到了包括歐美主要資本主義國家政府某種程度上的響應。當時西方的女性主義聲音都是和社會主流的「民主」、「人權」運動相呼應。在社會一定範圍內,女性取得了受教育的和就業的權利。然而,在當時父權制社會根深蒂固的傳統影響下,女性想真正實現和男性完全同等的權利是不可能的,而像維吉尼亞這樣具有先進女性主義思想的婦女在當時的主流社會更是顯得格格不入。
1923年的維吉尼亞就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帶著欣長的身材,蒼白、瘦削的臉和那雙深邃的眼睛中蘊涵的無比的洞察力和超凡想像力外加一點神經質的形象(顫抖著的手,若有所思的眼神,自言自語地冥想)出現在我們面前。由於神經衰弱的原因,她受到丈夫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關懷,但對她而言,這平和安詳的鄉村生活更像一個牢籠困住了她的夢想和靈魂。然而,作為維多利亞時代的女性,她即使心中有再多的叛逆和激情也不得不受制於那個時代的社會體制,受制於丈夫的「愛」。她惟有把所有的感情寄託於小說的創作之中,我們甚至可以說維吉尼亞的全部小說幾乎都是對自己精神探索的一種「傳記」,因為「一個作家心靈的每一個秘密,他人生中的每一個經歷,他精神的每一個品質都廣泛地被描繪在他的作品中」⑤。正如她在《達洛衛夫人》中所說:「雖然她的天資比理察高兩倍,但她卻不得不通過他的眼睛去看待事務——這是婚姻生活的悲劇之一。」⑥姐姐的到訪在維吉尼亞心中燃起了反叛逃離的火焰,她要為她自己的生活作決定(而不是像以往連出門散步都要徵求丈夫的允許)。她曾問文妮莎•貝爾自己是否能逃脫,這與其指逃脫她的夢魘,她的病情,還不如指逃脫這種生活,這種命運。在火車站,維吉尼亞終於向丈夫喊出了自己的心聲:「我一直在忍受這種監護。」「我的生活被別人奪走……我一個人在黑暗中獨自掙扎。你說你每天面對威脅,面對我隨時死亡的威脅,我也必須面對它,這是我的權利,也是每個人的權利。……我選擇不過鄉村寧靜的生活而是大都市的震撼,這是我的選擇。就算是最無助,最可憐的病人,也有權決定自己想過的生活,她用這種方法表達人性。我也希望我在這樣的環境中很快樂,但若要我選擇寧靜或死亡,我選擇死亡!」這一席話或許代表了那個時代所有獨立女性的心聲——要為自己的生活作主。但遺憾的是,維吉尼亞最終沒有逃離丈夫的「關愛」,沒有逃離寧靜的鄉村生活,沒有能夠決定自己的生活。她所有對於社會體制的叛逆和反抗一如既往只能寄託於小說創作中。然而,如此一顆堅強獨立的心怎麼能夠融於那個父權專制的社會,所以她最終選擇了死亡。死亡並非意味著抗爭的失敗,「死亡就是反抗。」⑦
蘿拉•布朗
20世紀50年代的美國正處在戰後經濟復甦時期,參戰的男性回到社會中需要更多的工作崗位。於是,男權社會意識就通過對「女性氣質」的規定和宣揚,使婦女自動選擇回到家庭中去,甘心於受支配的附庸地位。貝蒂•弗里丹將其稱為 「女性奧秘論」,即「女性有其與男性不同的本性,她們適合的社會角色是妻子和母親,家庭是實現女性價值的最佳場所,教育、工作等都是實現這種女性本性的障礙。」⑧弗里丹意識到這是社會對女性角色的錯誤規定,她在一本叫《女性的奧秘》的書中批判了這種觀點,在當時的社會上,特別是知識女性階層引起了共鳴,啟發了美國中產階級婦女對男權社會意識的懷疑和質疑,成為第二浪潮女性主義運動的開端,即改變婦女在家庭和性別上的角色規範。
1951年的蘿拉•布朗一看就是那個時代一位典型的溫柔嫻熟的家庭主婦形象。她深受丈夫的疼愛,有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而且已經懷有第二胎。然而看似幸福的相夫教子的家庭生活並沒有使她產生社會宣揚的女性價值自我實現的喜悅,相反只是感到煩瑣和悲哀。曾經的她或許和許多其他女性一樣,即使情感有所鬱結也總是自我開導:「男人們打仗回來,這一切是他們應得的。」然而《達洛衛夫人》卻點燃了她內心深處最敏感的靈魂,她不願在這樣平庸的生活中恍度一生,她要逃離。她首先想到了死。她說:「當你覺得不屬於這個世界,就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死亡是否是唯一的出路呢?逃避生命永遠得不到平靜。在那個女性主義運動浪潮正在高漲的時代,在那個當時自詡為最民主的國家,婦女們在一定程度上還是能夠決定自己的生活——只要她們足夠勇敢——雖然很多時候要背負上沉重的代價。但蘿拉還是邁出了這一步,她知道要擺脫這種附屬的生活就必須離開她的家庭,於是她在生下第二胎後就隻身來到加拿大,開始獨立的生活。幾十年後,當她面臨所有家人都先她而去的情況時,她依然表現得無怨無悔。她其實和維吉尼亞一樣,勇敢地面對了自己的天性,而且在她身上,我們已經看到了新時代女性獨立和個性的影子。
克拉麗莎•范恩
20世紀末到21世紀初,女性主義的發展已經從爭取政治生活中的男女平等進入了研究女性內部差異的時代。廣大的女性在社會中都取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她們和男性一樣是這個社會不可或缺的一部份,她們自由地選擇自己的職業,伴侶和家庭,生活,身心都得到巨大的解放和獨立。女性主義運動進入一個相對成熟和穩定的階段。
2001年的克拉麗莎•范恩就是處在這個時代中千萬個平凡女人之一。她有自己獨立的職業——編輯,自由選擇自己的伴侶和家庭——和女伴莎莉同居十年之久,獨自撫養女兒茱莉亞。在她的生活當中也有男性,但男性已經不是這個時代的主宰,甚至在克拉麗莎的生活中,理查是一個需要她照顧的對象。近一個世紀以前維吉尼亞的情況彷彿發生了逆轉。不錯,在第三個故事裡,與其說克拉麗莎代表了女性主義到現在為止最高的發展階段,還不如回頭看看理查,他更像維吉尼亞和蘿拉的影子。而克拉麗莎則是維吉尼亞身邊的倫納德,蘿拉身邊的布朗和兒子。她是別人的牢籠,更是自己的牢籠。她多年照顧她的前任男友理查,與其說是因為愛,還不如說她不敢真正面對自己的人生。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夢想裡面,這個夢想就是詩人理查,她只有和理查在一起才感到自己真正活著。所以當理查說出那句「達洛衛夫人,老是舉行晚宴,來掩飾心中的寂寞」的時候她憤怒了,因為理查讓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確是個平庸的人。理查最後的死,與維吉尼亞和蘿拉一樣,都是為了逃脫捆綁自己的牢籠,同時,他也希望拆解掉克拉麗莎心裡的牢籠。蘿拉最後的出現才使克拉麗莎終於明白了理查的選擇,他和他的母親都做了同樣的決定——面對真實的自我。而克拉麗莎則和她們不同,她似乎天生有一顆可以和這個世界融合的靈魂,她可以享受這個世界帶給她的一切。這或許是她的幸福所在。一天結束的時候,克拉麗莎終於慢慢打開了她心中的牢籠,臉上露出坦然的微笑,因為她將學會面對自己的人生,面對最真實的自我,不再逃避。「維吉尼亞•伍爾芙最根本的女性主義立場是『成為自己』」⑨,而到了今天,「認識自我」——或許正體現了她當時的心聲,也才應該是女性精神真正獨立的最高標準和女性主義發展的最高階段吧。

四、符號的表徵
影片中有一些明顯的符號在三個年代都反覆出現,而且許多都能夠從《達洛衛夫人》中找到影子,也從側面強化突出了影片的主旨。

影片一開始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就是洶湧湍急的河水,正如心中巨大的情感和激情讓維吉尼亞難以掌控,她希望為自己的生活作主卻要受控於那個時代的體制。最終她只能讓情感吞噬了自己,就好像她走入河中慢慢沉沒一樣。在蘿拉的故事中,水的出現得宜於魔幻現實手法,當她躺在賓館的床上,內心受到壓抑的情感瞬間爆發了出來,有如洪流一般把她淹沒。但蘿拉並沒有因此覆滅,挽救她的可能是她肚子裡的孩子也可能是維吉尼亞的那句話:「逃避生命永遠得不到平靜。」所以當她面對死亡,她選擇了生命。而此時,對於生活的意義,她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與前兩者生與死的情感歷程相比,生活在當代的克拉麗莎,情感失控的問題也會不經意的出現,但那隻像個突然爆水的龍頭,沒有任何威脅,輕輕關掉即可。從三個女性對自己內心的感情不同的處理,我們可以看出隨著女性主義的不斷髮展,女性比以前更有能力控制自己的生活和情感。
買花
「達洛衛夫人說,她要自己去買花。」這句自信的斷言不僅是《達洛衛夫人》的精華所在,還是英國文學中的經典名句之一。維吉尼亞把這句話當作斟酌已久的全書首句或許也是希望通過它發出自己的心聲——不受他人干涉的獨立行動。可是對於她來說這是個奢侈,就連出門散步都要徵求丈夫的同意,更何況自己出門買花?她惟有在小說的創作中享受獨立。「達洛衛夫人說,她要自己去買花。」清晨讀到這句話,蘿拉心裡一動,想在丈夫生日這天,自己出門為丈夫買花,但當她起床後卻發現丈夫已經買回了花甚至做好了早飯。丈夫如此疼愛她,總是什麼都為她做好,生活在這樣的家庭中是幸福的但也是毫無生趣的,所以她最終選擇離家出走。我想,她以後的生活一定能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了。「莎莉,我要自己去買花。」這是克拉麗莎出場後的第一句話,自己買花的夢想到了克拉麗莎的時代早已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她能為自己的生活做一切的決定。到此為止,女性的獨立已經從對自己的生活難以掌握,需要做出有違世俗眼光的事情來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發展到了女性完全獨立,她們自己控制自己的一生。
異性
三個主人公一天的生活里都有男性出現。維吉尼亞的丈夫倫納德,雖然對她無微不至地關懷,但與其說他是維吉尼亞的生活和精神伴侶,不如更多的像她的監護者和統治者。這也是那個父權至上社會的主要特徵。男女之間的差別是明顯的,但也是不被人認識的。倫納德一直強調維吉尼亞的病情,並以此來壓制她的情感。在丈夫的「照顧」下,維吉尼亞的身心自由是不完整的。蘿拉的情況有所好轉,布朗先生除了對她無盡的疼愛之外,也給她應有的自由。但她仍不是一個實現獨立的女性。她沒有自己的職業,唯一的工作就是相夫教子。除了在丈夫生日這一天為他做一個生日蛋糕來表達她的愛之外,蘿拉甚至想不出自己的價值還能體現在什麼地方。在丈夫和孩子面前,她不能哭泣,她必須對生活佯裝幸福和滿意,同時隱藏感情里消極的一面,接受她是丈夫的附屬品這一事實。這也就是她最終無法忍受,企圖自殺的原因。但我們欣慰地看到,她沒有選擇死亡,而是選擇逃離這種生活,去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只是這種實現,卻付出了拋夫棄子的沉重代價。而在克拉麗莎身上,我們看到了新時代女性的種種特徵。她和維吉尼亞的地位幾乎完全發生了置換。異性到了這裡,反而成了被照顧和挽救的對象。維吉尼亞為倫納德而死,理查卻為克拉麗莎而死。而且沒有了男人,她依然可以堅強自由地活下去,繼續探索生活的意義。三位主人公和男性的關係從依附到逃離再到灑脫,我們看到了女性自身一步步獨立解放的過程。
同性之吻
有人說這是一部同性戀的電影,因為影片中的三位女主人公都表現出了「薩福式」的傾向,各有一次與同性接吻的鏡頭。但是在我看來,與同伴的親吻,是一種女性意識的表現,即不以男性之愛作為自我價值的源泉,女性同伴之間的親密關係,更多的是出於精神的需要。當代美國著名女性主義者阿德里安娜•里奇指出:「Lesbian的亞文化其實是滋生女性主義的土壤,它對異性戀的疏遠本身就對抗了父權制所規定的性別體系,而它實際上並不只限於一種異常的性關係,常常標誌著女性的立場和路線,強調女性的文化認同。自古以來,婦女們因為擁有相似的經歷和內心體驗,而很容易互相認同,結成反男性暴戾同盟。」⑩在影片中,三位主人公的女伴是作為她們那個時代正常女性的代表出現的,給予三位主人公以襯托。維吉尼亞的姐姐文妮莎•貝爾(英國女作家,是著名藝術理論家克萊夫•貝爾的妻子,他們同屬於「布盧姆斯伯里」藝術圈子)在影片中被描述為那個時代的普通知識女性,帶孩子,走親戚,陪丈夫應付飯局。維吉尼亞希望從她身上尋求同性的支持。可是維吉尼亞沒有實現這個願望,那個時代的女性意識還只是個別的萌芽現象,女性之間並不能完全互相支撐。我們從影片中維吉尼亞對姐姐親吻的強迫性可以看出這點。蘿拉與女伴凱蒂之間的關係有所進步。凱蒂是典型的良家婦女形象,默默地生活,陪伴丈夫,把丈夫的利益放在首位。為丈夫生一個兒子可以說是她人生最大的心願,即使有失去生命的危險。蘿拉與她平靜的擁吻代表了女性之間互相的支持和精神上短暫的安慰。克拉麗莎和莎莉之間則本來就是同居十年的伴侶關係,她們之間的親吻只不過是她們生活的一部份而已。她們兩人不僅是朋友還是愛人。在她們的生活中,男性不在是生活的重心甚至是一部份,沒有男性,她們照樣自在地生活。至此,女性獨立的進程也達到了成熟的階段。
死亡
影片一開始就以倒敘的手法向我們交代了維吉尼亞的最終歸宿——獨自走向湍急的河水之中。時間是1941年。或許她註定要瘋狂和自殺,因為她超前的思想意識總是和社會流行的主體思想意識相衝突。維吉尼亞在《一間自己的屋子》中曾經寫道:「當詩人的心被女人的軀體所拘囚,所糾纏時,又有誰能估量出其中的熾熱和狂暴呢?」○11她說,任何一個具有獨立思想和意志的女人,在社會的壓迫下,肯定會半像巫婆,半像魔女,必定要發瘋,自殺。她不幸準確預言了自己的命運。蘿拉也曾想到過以自殺來逃避平庸的生活和無為的自身,但20世紀50年代的美國社會在一定程度上已不再處於那個女人抬不起頭說不起話的時代了,只要你勇於和你的過去告別,選擇另一種生活方式,什麼都可以改變。所以蘿拉最終掙脫了死神的手,走向自己的新生。在克拉麗莎的生活中,選擇離開人世的是理查。就像過去的維吉尼亞,他的死亡是人在過度的社會壓抑下必然採取的一種生活方式,姿態和話語。他曾經為克拉麗莎而活,但現在他也選擇要走自己的路。此時此刻,影片彷彿印證了那段維吉尼亞與倫納德的對話,「誰會死?」「那個詩人,那個先知。」「為什麼有人要死?」「這樣才能讓其他人更珍惜生命,這是一種對比。」在《達洛衛夫人》中,維吉尼亞也曾說:「死亡是一種與人交流的努力。」○12所以她選擇了死亡,理查也選擇了死亡。但我們慶幸地看到,女性在這個社會上,已經越來越不需要通過死亡來實現自己的價值或逃避自己的生活,她們開始坦然地直面人生,自我實現。蘿拉的出現也終於讓克拉麗莎明白了理查的選擇——面對真實的自我,勇於面對自己的人生,「了解人生的本質,真正熱愛生命,才能拿得起,放得下。」

五、結語
《THE HOURS》是一部對維吉尼亞•伍爾芙遙遙致以敬意的電影,是對《達洛衛夫人》文本所作的一次歌唱性禮讚。它棄絕了現實的喧囂,直接沉人人性深處,揭示了現代社會中人們內心的緊張與焦慮,以及對存在產生的倦怠感和疏離感。它關注精神內的騷動,努力挖掘人物背後的內心世界,以一道智性之光照亮了她們的豐滿意識,刻畫了她們心靈的影像,質疑生命的本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三位女性都是那個時代精神領域的自我放逐者,她們游離於時代,同時又以自己的方式固執地抗拒現實。她們在影片中交叉出現,猶如一次相互輪迴、一次在特殊時空中的重逢,原先她們獨自的精神幽吟在電影中匯成了一曲女聲合唱。同時,影片通過對三位女性在不同時代不同經歷,遭遇和結局的描繪,給我們刻畫出了一幅女性從孤立,努力到獨立,女性主義從萌芽,發展到成熟的歷史進程的精緻畫卷。




(文中個別詞句引自豆友之文,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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