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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Equinox Flower

彼岸花/Higanbana/EquinoxFlower

7.8 / 4,861人    118分鐘 | Germany:100分鐘

導演: 小津安二郎
編劇: 野田高梧 里見弴
演員: 佐分利信 田中絹代 山本富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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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7-23 09:08:25

《彼岸花》:彼岸花


這一次在許多個小津講述的嫁女故事中,我們終於得以見到了一次婚禮的場面。雖然只是一個片斷,卻足以讓我驚喜。日本婚禮,從螢幕上看來,如同一場葬禮。男賓皆著黑色燕尾服,女賓著和服,大部份和服也是黑色,比如主角平山的夫人。 所有嘉賓表情雖不凝重,至少也是莊重。在某位老人唱過一段古歌之後(我也不大清楚這種歌的類型),全場發出了掌聲。在此間隙,嘉賓們悄沒聲兒地喝著酒,吃了點菜。 跟著平山先生發表講話,全場又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好一場類似葬禮的婚禮。 當平山先生回到家,妻子為他整理衣服的時候,妻子說,明天有葬禮要參加吧?今天婚禮,明天葬禮,真讓人糊塗。「做喪與做喜差不多,都是一門絕望的熱鬧」。那說的中國紅白喜事,日本的,那應該是都是一門「絕望的安靜」。

《彼岸花》的故事與《麥秋》相類,仍然是女兒出嫁的故事。影片中有兩對父女與一對母女。 主要的衝突發生在平山與大女兒節子之間,另一對父女則是在平山的老友(高中同學)三上與女兒文子之間。而那一對母女即時在京都開酒店的佐佐木夫人與佐佐木小姐。 父女之間的矛盾主要是女兒自己找了丈夫,父親表示反對;其實,反對的理由,依我看,主要是父親覺得女兒根本沒有徵詢家長的意見,就自作主張決定,父親認為女兒「背叛」了自己。而佐佐木母女倆的煩惱則是母親不斷的為女兒物色相親的對象,女兒不勝其煩。

《彼岸花》的故事可以為《麥秋》做註腳。還記得嗎?在《麥秋》中我們並沒有看到,紀子的父母兄長是如何同意並接受了紀子選擇的丈夫。而在《彼岸花》中並沒有如此的「缺失」,矛盾,衝突,解決,前前後後我們都看到了。父親盛怒,母親理解,由母親作為中間人想辦法在其中斡旋。雖說,也許其解決的細節過程會有一些的不同,但其實這類事件的最終能夠得以圓滿解決的宗旨,無非是:「做父母的只要兒女幸福就好了。」在此前提下,父母不斷的讓步,妥協並屈服,讓路給兒女。不僅僅如此,他們還須盡力為自己的兒女創造幸福的條件。所以,即便父親感覺到自己的被兒女「背叛」,而當佐佐木母女勸說平山前往女兒女婿的城市看望他們,以消除他們婚禮上留下的陰影(平山在女兒的婚禮上始終面無笑容)的時候,平山並沒有拒絕。在前去的火車上,平山輕輕的哼著年輕時代的一首歌兒:

        是青葉茂盛的櫻井嗎
  偶然度過那裡的黃昏
  停留在樹蔭下的一個片段
  深思人世的最後瞬間

這是《彼岸花》帶給我的驚喜,其喜悅不僅僅來自於看到自己熟悉的故事,也來自於自己在《麥秋》中做出了被《彼岸花》所證實的猜測。而《彼岸花》給我的第二個驚喜,則是沒有料到的。小津的影片多描寫父女之間,鰥夫嫁女。而母女之間的故事,不大能看得到。在《彼岸花》中我們不但看到了慈祥母親與女兒之間的理解與互動,還看到了另一對母女:佐佐木夫人與小姐。
其實《麥秋》中也有同樣的一對母女。她們的姓名我不大記得了,母親開著一家餐館,女兒是紀子的好朋友(高中同學),和母親共同打理餐館。關於這位女兒的婚姻大事,在《麥秋》中只用極少的幾句話。紀子詢問好友的婚姻打算,這位女孩爾說,看來我是沒法結婚了,我離開了,我媽媽怎麼辦?而如果男方住到我家,誰又能夠忍受我媽媽呢?

在《彼岸花》中,我們又看到了對於這對母女關係的註解。在這裡,她們名叫佐佐木。佐佐木夫人不斷地為女兒物色結婚對象,比如醫生,比如藥劑師。其結婚對象主要來源於其客棧的客源。而以佐佐木小姐的說法,佐佐木夫人不過是不斷地尋找女婿,又不斷的否定一個個候選人。她就像一個搭積木的孩子,自己不斷把積木搭起來,然後不斷的毀掉。佐佐木小姐嘆道:我要是結婚了,我媽媽怎麼辦?而如果男方住到我家,他又怎能忍受我媽媽呢?何其相似。而這個嘆息的答案,我們也在電影中得到了。答案就來自於那位剛剛被「女兒背叛」的父親,平山先生。而答案無非還是父母應該給兒女讓路,只要兒女幸福,父母就會開心。

這樣,《彼岸花》又一次為《麥秋》做了註解,帶給我了第二份驚喜。或者應該如是說,《彼岸花》的視角比《麥秋》稍廣了一些, 不但說了一對父女,而且說了好幾對父親與兒女的關係。它不但說了一位老去的父親一位長大的女兒,而且說了一些(一代)老去的父母,和一些(一代)長大的兒女。豆腐還是豆腐,也許這次的黃豆略有不同,用水量多量少稍加變化,豆腐還是豆腐,吃起來味道相似。

平山與已經鬢髮斑斑的高中同學在聚會上討論的是兒女婚姻之後,聽三上唱了一首「戰士出征」的歌兒;眾人捧頭聆聽,似在傾聽,似在回憶。悠遠悲傷的歌聲盪在空空的走廊,如同對於人生的喟嘆,悲哀深沉。

和《麥秋》一樣,《彼岸花》同樣不缺乏令人捧腹,或會心微笑的生活細節。可是最打動我的,最美的確是平山一家去公園郊遊一回。藍色的天空,湛藍的湖水,青青的青山,白色的石橋。爸爸和媽媽坐在橋上,看遠處的一對女兒划船。媽媽說,懷念戰時躲飛機的日子,那時二女兒才蹣跚學步。爸爸說,他最不喜歡那段日子,沒有什麼商品,周圍全是無知狂妄的人們。媽媽說,可是那時我們一家人是那麼的親近。我媽媽也說過那麼類似的話。媽媽常說,懷念過去我還只有兩三歲的時光,哥哥也不過六七歲。常帶著一雙兒女出去,牽著我的手,叫我「滿伢子」,我應「誒」,叫我「小狗狗」,我應「誒」,叫我「小豬豬「,我也應「誒」。媽媽還說,其實,那時物質生活貧乏。幼時我常長癤子,放我在蚊帳里,只有扇子取涼,;因為天熱,癤子痛,我整晚哭。可是媽媽說了一圈, 還是說:「好想那個時候啊,一下子你們就這麼大了。」我知道下一句一定是:「我們也老了」。


「彼岸花」 的中文正是名字為「紅花石蒜」, 鱗莖近球形,外有紫褐色薄膜;葉基生,狹條形,深綠色,背部有粉綠色帶。夏秋之交,花莖破土而出,傘形花序頂生,有花5至7朵,紅艷奇特,花瓣反捲如龍爪。因為石蒜類的特性是先抽出花葶(總梗)開花,花末期或花謝後出葉;還有另一些種類是先抽葉,在葉枯以後抽葶開花,,所以彼岸花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因此才有「彼岸花,開彼岸,只見花,不見葉」的說法。由於花和葉子不能見面的特性,石蒜有被稱為「無情無義」的花。人稱「草莫見花莫見」。在日本被稱作マンジュシャゲ,發音是曼珠沙華,花語是「分離/ 傷心/不吉祥」。

在民間, 春分前後三天叫春彼岸,秋分前後三天叫秋彼岸。是上墳的日子。彼岸花開在秋彼岸期間,非常準時,所以才叫彼岸花。由於石蒜往往盛開在墓地附近,色澤鮮紅似血。花期又近秋分(日本的祭禮節日),加之石蒜葉落花開,花落葉發,永不相見,因此在日本傳說中,此花便帶上了死亡和分離的不祥色彩,較常用於喪禮。(參見「百度知道」 http://baike.baidu.com/view/16284.htm

父母與兒女的緣份其實就是如此。 父母養育兒女,兒女最終成長,並成為獨立的個體;不論父母的養育之恩如何深厚,兒女最終將要「背叛」父母,離開父母。婚禮喪禮原來真的不過是「熱鬧或安靜的絕望」,而父母漸漸走向彼岸花盛開的地方。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
                                                                 ——《佛經》


P.S.

不知怎麼寫著寫著, 最後的調子竟然變得這麼悲。其實這部電影,看起來還是很輕鬆怡人的。而且,我不大願意將自然界的「規律」的事情稱為「悲劇」,雖然父母養育兒女,兒女長大離開,更多的不按照父母意願行事。這是「規律」,生生不息的輪迴。我想,其實是甜蜜的悲傷,悲傷的幸福。父親搭火車前往女兒的城市,給他們發過電報後,父親是輕鬆,愉快,又惆悵悲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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