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shuhang
2007-08-05 22:20:26
《螢火蟲之墓》:眼淚和進行曲
LJ評宮崎駿電影系列之二
1
白岩松在去日本的時候,到過神風敢死隊的紀念館。回來以後他說,這個紀念館既沒有認為戰爭是可以歌頌的事情,也沒有站在深層次來思考戰爭緣起的原因,以及今後我們如何避免戰爭發生。只是說,戰爭是可怕的。
這讓我想到了剛看完的《螢火蟲之墓》。
有人抨擊過這部影片,結果在貼吧上大家很不客氣的站起來回擊。這段抨擊已成為歷史,保留在大大小小的帖子裡面,跟著沉底。但是裡面幾句標誌性的話,至今如在耳畔:
小節應該死!
他的父親在外殘害別人,難道不應該找個人來贖罪嗎?
那麼中國多少可愛的小孩子都不應該死,可是他們都死了,一次南京大屠殺就能讓他們日本人還一背子的了.
中國某鄉村的牆頭標語,大大的黑字寫得清楚明了:人死債不爛,父債子來還!
如果我哪怕為節子灑下一滴同情的眼淚,都會有頭上纏著紅布條的衛道士們跳出來把我打倒在地,再踏上一隻腳。
我感覺這是一個永遠也糾纏不清的話題。
2
是的,我愛這個國家,我恨日本的軍國主義分子,我希望台灣早日回歸祖國,等等;但是我不能否認我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哭了。
所有的情節都那麼普通,卻又讓人有說什麼話的衝動;要說吧,卻又說不出來。最後埋葬了節子,本來以為還會繼續這個平淡哀怨的故事,可是字幕就出來了。
我們看到了兄妹的親戚曾經在食物充裕的情況下,什麼話都好說,等到後來就開始故意刁難,直到兄妹二人忍受不了寄人籬下的生活,自己出去住。走在大街上,衣冠楚楚的紳士模樣的人看到果菜掉到地下,伸手去撿,一邊還猶猶豫豫的,好像是第一次做這種虧心的事。哥哥去偷菜,菜農發現了要往死裡打,警察擺擺手,放過了他……看到這裡,我並不覺得這是某一個人良心的泯滅,這只是群體淪喪之下個人的一種必然反應。
雖然當時日本人的境遇比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的人的境遇要好得多,尤其是跟中國人民的遭遇相比,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是我不能因此就認為,中國人在戰爭時期的民眾素質,就一定要比日本國民的高,「良心喪於困地」,你不能指望吃不飽飯還談什麼國民素質。
也許我的感受,只有悲傷,只有同情?
好像不盡然。
3
兄妹二人躺在野外,螢火蟲飛來飛去,哥哥看著,彷彿螢火蟲幻化成了裝飾在軍艦上的汽燈,緊接著一個我非常熟悉的旋律響起來了……儘管熟悉,卻忘記自己曾經在哪裡聽過。
防守!進攻!萬能的黑色的鐵堡啊!
誠懇的拜託您!我漂浮的城堡!
漂浮的城堡啊!捍衛這個櫻花國度的四方吧!
進攻!!!向仇視大日本的國度!你是那無堅不摧真正鐵的戰艦!
煤煙就是那大海上搖曳的巨龍!
火炮的巨響是風暴中唯一的驚雷!
戰艦掠過那萬里波濤!閃爍皇國的光輝!!!
後來我突然想起來:小的時候去公園玩,有一個室外射擊的電子遊戲機,在招徠顧客的時候不斷地放著這一段音樂……更絕的是還配上了我解放軍戰士標準的「衝啊~~~衝啊~~~」的吼聲。
哥哥從半夢半醒里坐起來,大聲跟著唱了一句——接著才看到夢境破滅,妹妹就睡在自己身邊。
這一句嚇得我全身都是雞皮疙瘩,在我的潛意識裡,彷彿遊戲機黑洞洞的靶心對準我,裡面伸出了不可一世的軍艦的炮筒,上面還斜插著一副膏藥旗……不過這都是一瞬間內的想像。
4
這真的是一個永遠也糾纏不清的話題。
也許這和我們不同的審美觀念有關,外國評論文藝作品會有對作品本身的探討為主的類型,在中國則一般要考慮到作者本人的(階級)背景,所處的時代環境,等等。有很多人說,假如不知道背景含義,就會犯以偏概全的錯誤,這固然不假,但是我們也可以有這種選擇,也可以選擇(甚至有可能斷章取義的)只評判作品本身。管他作者是瞿秋白、周作人、希特勒,還是別的什麼;這兩種評判我們都需要。
我很希望能就事論事的談一談電影本身,不過靠事實說話的電影,往往事實本身就足以摧毀我們的感覺神經。在兄妹二人悽慘孤單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同時你還看得到隔著一條淺海的那一邊,舉起的刺刀、殷紅的鮮血、無聲的嘶喊,那是每一個中國人心頭揮之不去的夢魘……
還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軍艦進行曲》,是否還作為遊戲機的背景音樂,在公園裡迴響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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