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汀的第五站

許多看過《磨坊》的影迷都認為羅德里格茲的《恐怖星球》部份更能值回票價。與昆汀的《死亡證明》相比，小羅的90分鐘也許更接近大眾對B級片的定義：血腥、色情、誇張的情節、搞笑的表演，以及一大把用腳趾頭就能猜出答案的俗套包袱。其實我懷疑小羅也只能玩玩這一套。在我眼裡小羅這些年在好萊塢的發跡，至少有一半是虧了他和昆汀的交情。即使他那部口碑不錯的《罪惡之城》，剝離掉炫目的風格與大腕的光彩之後，剩下的也只是若干娛樂元素的薄弱拼貼，三段式的運用和《黑色追緝令》相比也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小羅的電影可以正著看，倒著看，反覆看，跳著看，只要它是你那盤菜，這些基本上都不是問題。這不算埋汰小羅，只是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吧。
話說回來，除了「為致敬而致敬」的嫌疑之外，《恐怖星球》的亮點也不少。首先是小羅的配樂拉丁味兒十足，該緊張時就緊張，該煽情時就煽情，和他濃烈誇張的電影風格很是般配。然後就是男女主角之間的化學反應，滿有趣的。一個使肌肉發達自感良好百發百中嘮嘮叨叨耍起酷來能把女友性命置之度外的愣頭青，一個是分了手還順走男友外套穿了倆星期還沒發現口袋裡裝著東東的傻小妹。記得看過《愛在黎明破曉前》是關於兩個成天胡思亂想的話癆的愛情故事，那《恐怖星球》就是兩個沒長大腦的嘮叨鬼的戀愛旅程。還好愣頭青和殭屍們最後同歸於盡，否則小羅要拍續集的話，我真難以想像這倆人的關係會怎樣發展。扮演短腿傻妹的ROSE美眉和小羅新近開始拍拖，看來與昆汀相比，小羅還是偏愛嬌柔女生。當然除以上所述之外，有心人也不會忘記痞子昆和黃牛布在《恐怖星球》中為數不多的犯賤鏡頭。

相信昆汀的《死亡證明》讓很多人大跌了眼鏡。尤其在羅布·贊比，埃德加·懷特和伊萊·羅斯的假預告片肆虐螢幕後，我更難相信這部直接乾淨的電影真的出自痞子昆之手。《死亡證明》的標誌就是那些未經剪切的大段對白，他們甚至讓我想起了戈達爾兩部能在一個房間裡侃上半小時的早期電影《筋疲力盡》和《蔑視》。跟戈達爾的妙語橫生不同，《死亡證明》的對白簡直是廢話連篇，甚至讓我疑惑昆汀什麼時候成了安德烈巴贊寫實主義的信徒。舉例為證：
ROSE美眉：你叫什麼名字？
特技人邁克：特技人邁克。
ROSE美眉：特技人邁克？你叫這名字？
特技人邁克：沒錯。你可以隨便問問。
ROSE美眉：吧主，他叫特技人邁克？
吧主昆汀：沒錯。
ROSE美眉：那麼~~特技人邁克是幹什麼的？
吧主昆汀：他是當特技人的。
這類無休無止的無聊對白好像隻能讓人認為昆汀是有意位置。90分鐘的片場似乎無限延伸，直到粉身碎骨的大衝撞來臨時，觀眾積累下來的鬱悶因子終於被催化成暴力分子，在最原始本能的方式中得以宣洩。如果說《死亡證明》有一些源於B片又高於B片的亮點，那就是這種充斥全片的兩極張力：沉悶vs刺激，緩慢vs疾馳，陰雨vs晴朗，街道vs荒漠，追逐vs被追逐，光說不練vs只練不說。影片正是在這些兩極之間的轉換中high到了高潮。所以在我看來對於特技人邁克下場的猜測意義並不大。小妞們與特技人，本就是一枚硬幣的兩面，表面看沒得比較，實際上誰也離不開誰。
從《落水狗》開始，昆汀在每部作品中都能為我帶來一些驚喜。《電影手冊》評論說昆汀的創作軌跡是沿著暴力與嘮叨的平衡逐漸延伸，而我覺得把「嘮叨」倆字改作「敘事」比較好。《落水狗》拿個用濫的說法就是一部「試驗色彩」的電影，昆汀在暴力與敘事兩方面盡情揮灑，才華橫溢，可惜有些用力過猛。《黑色追緝令》在敘事與對白上登峰造極，荒誕化的暴力元素也與故事情節相得益彰。《危險關係》中昆汀把過多精力放在敘事上，殺起人來血光難覓，結果影片的故事和人物精彩紛呈，唯獨刺激難尋，觀眾並不買帳。受挫的昆汀六年憋出一個《追殺比爾》。03年發行的上卷迷失在無休止的拼貼與過度的血腥當中，下卷卻生在幾個精彩的閃回片斷以及簡約而不簡單的暴力設計。到了披著B片簡陋外衣的《死亡證明》，昆汀在對節奏的自由把玩當中，又摸索出幾分暴力美學的神韻來。不過跟自己的英雄萊昂內、派金帕相比，昆汀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磨坊》的票房慘敗，勢必又會讓昆汀在大眾口味與個人喜好的平衡中費一番腦筋。從洛城到橫濱再到德州的奧斯汀，昆汀的下一站仍然只有他自己清楚。作為昆汀鐵粉的我，也只能祝福他一條路走到黑了。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