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個圈

在一個影響好萊塢的25部電影的榜單里，黑色追緝令的名字被赫然寫在了第三位，僅次於魔戒和玩具總動員。
而在我看來，這部片子倒更像是昆汀塔倫蒂諾招攬來約翰特拉沃爾塔，烏瑪瑟曼，薩繆爾傑克遜，布魯斯威利斯陪他進行的一次玩票。影片好像沒有特定的主角，這幾個明星平均分配了出場時間；影片好像沒有特定的主題，好像是個黑幫電影但又好像是男女之間的曖昧情感，接著又是一個小人物的血淚史再來又是一個殺手改邪歸正的內心懺悔，影片於是被分割了開來。一個主角很多主角又沒有主角，很多主題又沒有主題的電影何以擁有那麼高的評價，享有那麼高的聲譽，佔有那麼高的地位？
 
結構和敘事手法。沒錯，就因為這個，讓這部影片充滿著光輝。
 
影片的結構是「環狀結構」，所謂「環狀結構」就是影片中各個段落的不分首尾，互補結構，並且做到了相互串連和首尾相接。影片被分成了三個部份，三個部份單獨成立，但人物關係和時間主線卻又相互連接。
影片的開頭一男一女在咖啡屋討論搶劫事宜，當他們拔搶而起的時候，影片戛然而止開始走字幕，說明剛剛的並非影片的開始而只是一個引子。影片看到中段這一男一女再也沒有出現過，讓人開始淡忘了他們，但是在最後一個故事裡影片回到了開始時候的場景，並把我們已經熟悉的人物安插進了我們最早熟悉的這個場景里，讓故事很好的繼續了下去。這就是「環狀結構」，完美的達到了首尾的相連和呼應。
影片使用「環狀結構」的一個前提是所有的對白都必須經得起推敲而且絕不能有重複或者廢話，這樣每一個部份在獨立存在的同時又能給別的部份提供證據和鋪墊。比如第一個故事裡約翰特拉沃爾塔和薩繆爾傑克遜古怪的裝扮在第三個故事裡得到了解釋，而薩繆爾傑克遜的關於聖經里經文的引用，在一三兩個故事中又得到了呼應，這個呼應最終昇華了這段經文，同時也推動了故事向另外一個方向的發展。
從來，人們都認為圓是一種完美完滿的圖形，昆汀塔倫蒂諾這樣的「環狀結構」的敘事安排讓影片從各個角度看都很完滿沒有破綻，真正的達到了一個圓的效果。這樣的敘事效果雖然讓影片看起來凌亂而沒有主題，但實際上卻真正的做到了「形散神不散」的藝術最高境界。
 
敘事手法上影片的一個最大特點便是「多角度」。事實上，影片的三個部份之間並沒有特別的聯繫，都能獨立的作為一個敘事結構存在，但是三個部份裡的人卻都會在別的故事裡通過各種方式有所出現，讓你始終不會覺得陌生和不合理。
比如，第二個故事的主角布魯斯威利斯在第一個故事裡被第一次介紹，第一個故事裡你可能覺得他也就窩囊到拿人錢財然後詐輸的一個過氣拳手，但是第二個故事裡他突然成為了典型的美國式的孤膽英雄。
第一個故事的主角約翰特拉沃爾塔，是一個有原則有責任的人，算是相當的正面了。但是在第二個故事中，他變成了一個只露了一面就被射殺的無名之輩。
同樣，薩繆爾傑克遜在第一個故事裡儼然殺手形象，他在殺人前的對聖經的背誦又讓他顯得正義了很多，但是在影片的後面，當那一男一女搶劫餐館的時候，他的形象又突然轉變成了一個拯救者，在對聖經經文的重新思考後完成了對自己的一種精神上的救贖。
這就是「多角度」的敘事方式，他展示了不同環境和狀態下人的角色的改變，由此我們可以從不同的角度觀看同一個事件的發展，同時也看到了同一個人在不同事件中的不同反應。這實際上是很神奇的，就好像我們每個人都希望看到自己在別人眼裡到底是怎麼樣的。在這一點上，塔倫蒂諾的表現很像一個深沉的哲人。
這樣的「多角度」無疑是在告訴我們，在一起事件中的每個參與者，都有其自己參與到該事件中一系列原因和自身的狀態，而處於不同時間和狀態中的同一個人，其角色也可能因為不同的環境而產生巨大的反差。
 
「環狀結構」和「多角度」敘事是這部影片最大的魅力！這些東西至今仍然被許多編劇借鑑和使用著。
 
然而除此之外，不可忽略的還有幾大明星的表演以及精彩的對白。
約翰特拉沃爾塔帶著微微發福的身材和一個小辮生動的演出了一個患得患失的街頭小混混的形象。薩繆爾傑克遜一臉的大鬍子配上殺人時候背聖經的習慣，活像個拯救時間苦難的救贖者，而他在影片最後的那一段獨白，又生動的表現了一個老江湖的內心感受。烏瑪瑟曼的表演時間並不多，那一段吸毒鏡頭和那個熱舞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布魯斯威利斯依然擺脫不了他骨子裡的硬漢形象，動輒就渾身都是血的戰鬥著，真是生命不息戰鬥不止。
 
至於對白，前面說過，為了照應影片的結構，對白的設計精妙，沒有廢話沒有重複。那兩個哼哈二將可以在殺人現場討論奇蹟到底是什麼，而烏瑪瑟曼吸毒後醒來當別人說「say something」時，她那句下意識的「something」還真是讓人忍俊不禁。
 
這部電影看的時候可能並不是很容易理解，起碼要看到後來才能把個「環狀結構」看清楚，那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開頭和結尾是連著的。
而如果把人的出生和死亡看成是起點和終點的話，那某種意義上說起點和終點最終也一樣殊途同歸，我們的人生電影的開頭和結尾也是這麼連著的。
 
我曾經的小說里寫過這麼一句話：
生活有時就好像燒紅了的煤炭鋪就的環形跑道，當你以為好不容易衝過終點獲得新生的時候，不過是再一次回到起點。所以，有的時候，結束也可以是開始的同義詞。

 

其實，人生就是一個圈。